或许,当我们有个孩子时,他的母亲会真正的开心,我的母亲也会真正的放心,我们之间的默契,使我们开始发誓,即使不能成为恩爱情深的夫妻,那么,至少该做个模范父母,让所有的人感到高兴。

  然而,爸爸那深邃的一眼,终于将所有的一切出卖。

  他问我。【蒋莲是不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惊讶,可爸爸的话,我的回答始终不会被保留,我点头,无言以对。

  爸爸坐在轮椅上,头发已然灰白,一双属于中年男人特有的手,扶着轮椅的把手,双眼平视前方,可对于我来说,那却是居高临下的凝视,我内心隐隐不安。

  【小影呢?】

  我猛然抬头,对上爸爸一张沧桑几许薄凉的脸颊,那双饱含睿智的眼眸在我的身上寻找答案,我先是感到慌张,下一刻,因为爸爸的一声叹息,忽而释然了。

  【爸爸,旧影其实是试管婴儿,是欣阳和蒋莲的孩子。】

  再一声叹息,爸爸笑了,那是卸了重担的微笑,爸爸每每把课件准备充足的时候,从书房走出来都是如此的微笑,我想,我不再需要解释什么了。

  咚---咚咚,---是妈妈抱着才三个月的旧影一下试一下敲门的声音,我和爸爸对话当下停止。瞥了一眼妈妈的神情,她抱着旧影的手臂有些僵硬,僵硬的铬疼了小小的孩子,旧影一哭,我慌忙上前抱过孩子。

  【蒋莲去国外做学术交流,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使爸爸和我彼此心虚,其实,心虚的应该不只是我们,还有她。

  【妈,这次时间不长的,只是短期学习。】

  生下旧影是在七月份的时候,因为蒋莲在杭州工作,所以,我们结婚第三个月,便在杭州买了房子,靠近西湖边,打开窗子,可以看到西湖的全景,我一直的望着窗外,不仅是因为喜欢,还是要把过去望进了心底里。

  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纵使,那爱恋的感觉从未消失,可爸爸的离去,使我固执地选择了永不相见。

  病已成疾,医身不医心。

  我想年轻早逝,也许真的会横扫我的人生之路。

  越是看到母亲炫耀的喜乐和别人的幸福,越是怀恋和欣阳在一起的日子,我已离开欣阳一年,日子匆匆的过,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欣阳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

  那个地方的生活,那个海城,那个青春年少的我们,那个---总被我时常的想起。

  满十二个月的旧影突然在一天之内学会了走路,并且会说“妈妈”两个字,我惊喜的差点掉下了眼泪,幸好蒋莲在我身边,给我轻轻擦去了眼泪。

  【海洛,---。】

  在上海的锦江乐园里,我颔首望着旧影和蒋莲以及他的大卫一起玩着摩天轮,心里多了一丝失落感,本来那位置上,应该是在左的欣阳和右边的我,如今,那三人才是一家人一般,而我,只是个闲人,莫名的悲伤爬满心头。

  【海洛,是你吗?】

  带着迟疑的声音,海洛左边一身留洋气息的卷发美女,试探着走上前,在海洛抬头的那一刻,满眼的泪水,在惊喜过忘的脸上绽放,她激动的抓住了海洛的手臂,迎面扑上的热气将海洛的长睫毛粘上了水雾,眼中泪光连连。

  【是雅露,你回来了?】

  我曾经陪着欣阳一起听闻雅露的死讯,在医院光亮暗淡的长廊上,目睹宋院长那没有生息的背影静静地消失,我以为雅露真的就那么傻傻地离开了,可是,之后关于郝思佳和魏香的常态反映,让我心生了一丝疑惑,我做了大胆的猜测,雅露或许并没有真的离开,像障眼法一样的魔术,说不定哪一刻就会出现在台下观众的眼里。

  这亦是我的希望------说不清的希望。

  【是我,海洛,抱歉,那么长时间没有和你们联系,抱歉,给你们添了许多的担忧,这次,我回来了,我们大家一定要好好的相聚。】

  我们相拥,我的泪水跟着倾泻而出,无声滴落在雅露的卡其色大衣上。

  我不仅仅是因为老友的久别重逢,往深里去的则是因为那句“我们大家一定要好好相聚”,真的可以吗?我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去从容不迫的见见欣阳。

  不是说好的吗?再见,需要微微笑。

  【妈妈,---妈妈。】

  是孩子怯生生的呼唤,我收了哭声,和雅露分开,雅露一脸惊讶,盯着面前的两个帅气的男人,不过,很快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外国男人怀中的孩子身上,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孩子是欣阳的吗?

  【旧影,妈妈没事,这是妈妈好久没见的大学校友,所以妈妈开心的落泪了。】

  【妈妈开心,所以哭了---。】

  孩子为我感到担心,我身为妈妈,当然需要第一时间的安抚,哪里知道雅露的想法。

  这个孩子叫旧影吗?她姓什么,注视着海洛那么温柔的解释,把孩子当作一个同等地位的大人对待,雅露欣喜的肯定,这孩子一定和欣阳有关,可是,欣阳不像是会生孩子的那种t,莫不是海洛生的才是,再看看两边站着拉着手的男人,这是什么关系,gay吗?

  【旧影叫我干妈好不好,旧影可以让干妈抱抱吗?】

  雅露的情绪向来收放自如,这一刻完全是忘了几年不见的忧伤,伸出手臂,作势接着海洛怀中的旧影,旧影倒是不怯生,张开手臂抱住了雅露。

  一个一岁半的孩子,她的大脑完全装不下什么“干妈”一类的字眼,只是因为雅露那热情的气息,感染了这个孩子的心门。

  【旧影,干妈叫你小九好不好?“旧”和“九”好贴近的,就叫小九好不好?】

  亲了亲旧影粉嫩的小脸蛋,雅露在我们三人的注视下,颇为自得自乐的说话,我的女儿,旧影终不负雅露所望,点头答应,随后学着雅露喊起了“干妈”,逗得雅露直呼好聪颖,从她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猜出,她定是要把旧影和欣阳在内心做上一番比较的。

  【海洛,不介绍一下你的这位老同学吗?】

  【你好,我是海洛的闺蜜,叫我雅露就好。】

  【早闻大名,久仰久仰!我是大卫。】

  大卫上前,绅士的牵起雅露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抱着旧影的女子眉头微微皱起,蒋莲在旁呵呵一笑,似乎是留意到大卫让雅露感到了不舒服,像来欣喜如针的他出言补充,瞬间因为真诚的眼神而让火辣的雅露一扫之前的不满情绪。

  【你好,我是蒋莲,也是海洛的闺蜜,这位是我的爱人。】

  雅露重新露出一张笑脸,一双透着趣味性的眼睛,观赏着大卫拥着蒋莲,半响,眉头舒展,饶了大卫的“吃豆腐”行为,对于任何男人或者女人的亲密接触,她都感到反感,即使那是平常的礼节也不行在,这是在学校的时候,雅露唯一不为人知的一面。

  算了,既然是一对gay,又鉴于此人伴侣那么的温和,这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雅露心理如此劝说自己。

  【海洛,中午了,我们不如去俏江南吃饭,怎么样?】

  【爸爸,我想吃肯德基。】

  旧影的一声“爸爸”,将我的好友雅露一锤钉在了水泥地面上,她无法顾及蒋莲抢了怀中的小可爱,只是用一双明显被震慑到眼眸打探着我,我的脸色不如内心那般难受,脸上表现出一股云淡清风的模样。

  【小影,肯德基一点都不好吃,爸爸带你去吃口水鸡好不好,一样的都是鸡的。】

  【那好吧。】

  蒋莲抱着旧影和大卫先一步离开,留下足够的时间给我来安抚一下身前被吓倒的雅露,我们说清了,自然会去吃饭的。

  【雅露,我们分手了。】

  雅露的眼睛又开始湿润,难以想象,这分手的二人如今是怎么活下去的?雅露这样想是情所当然,我们当初在众人面前,就树立了永不分离的形象,更是山誓海盟,直到海枯石烂,可是,爱情之间有道亲情的横沟,我们跨不过去的。

  【咳咳咳。】

  不是寒冬深入骨,我脸色的苍白全是因为我的病,虽不至于咳血的地步,但是,还是到了不治的地步,若不是蒋莲的照料,也许,支撑爸爸坚强乐观活下去的信念,将会崩塌,毕竟,他深爱的女儿,不能再委屈了自己成全妈妈的虚荣之后,又无声无息的病逝。

  【嗯。】

  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单音节字或许是最好的回应,雅露终于学会了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难道要因为这个而让游乐场里快乐的人们,放下手里的游戏,走过来围观吗?

  摩天轮还在天空旋转,上面的孩子,情侣和大人们都在欢乐的呼唤,二人相互搀扶着,带着无奈走向人来人往的出口。

  相信爱情,喜欢游乐园的人,总会说:当你坐着摩天轮,在摩天轮和挺空最接近的时候,和相爱的人亲吻相拥,那么,便会永远的在一起。

  如果,程欣阳,当初我们那么做的话,会不会就不会这么分开?可惜,没有如果---

  回到杭州,是圣诞节刚刚过去,转眼就是元旦,雅露选择了在海洛家过完象征性的节日回家和爸爸国歌团圆年,期间,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说着多年来各自的事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雅露再说,海洛再听。

  没有刻意的追问她二人到底如何的分手,只是聊着最轻松的话题,朋友之间,或许正该如此。

  我们像当初上大学时那样,欢快的八卦着每个雅露感兴趣的人和事,其实,说来说去,雅露那时最感兴趣的还是欣阳,于是,我就在脑海里随意的将关于欣阳那部分的日记本打开,翻到新年那三日。

  还记得,---那时爸爸就笑说。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儿女,怎么我家的洛儿却是习惯了海城的生活了,莫不是心属海城风光了。】

  【爸,你可是在取笑我了,我哪有?】

  或许,我早该有所领悟,从那时爸爸看欣阳与众不同的眼神,就该猜到我和欣阳会有那么一天,堂而皇之的告诉他,我们是一对恋人,然后,爸爸就会泰然处之的接受。

  【呵呵,好了,好了,老文,你就别在逗她了,来,快点把这个热汤喝了。】

  【阿姨,我来就好。】

  欣阳微笑的接过姜汤,用勺子散热了一会儿,舀起半勺送到我的唇边,我本是不同意,可躲不过她的坚持,何况爸妈见她几日来的细心,也已习惯,靠着高枕,我张嘴喝了姜汤。

  【呵呵,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心细的人,不像我们家海洛,虽说从外表看是个秀外慧中的人,其实啊,两相比起来“马大哈”一个。】

  【阿姨,海洛平时在学校挺照顾我的,又是文学社的社长,文舞兼具,算起来,我才是比较不让人省心的马大哈。】

  【呵呵,哪有那样的好。】

  说是这样说,可是妈妈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精慧的一双眼睛扫了我一眼,那眉角透着的得意,明明读着就是:我家女儿可是出类拔萃的,从小到大,不知拿了多少个舞蹈比赛大奖,更别提什么文章诗书了。

  一脸的自豪在脸上四溢,妈妈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我知道,爸爸虽然深爱妈妈,可却极不喜欢妈妈这一点,同是如此,也注定我的妈妈爸爸的夫人不容许自己的女儿被外人道诟。

  【老文,今天可是二十九了,你怎么着,不打算去写对联了吗?】

  文景和颜微笑,在他的记忆里,她的女儿小时候最讨厌喝得就是姜汤了,今天怎么老实了这么多,注视着爸爸瞧了瞧认真喂姜汤的欣阳,我有些莫名的紧张,低着头继续喝着姜汤。

  【小舒,笔墨准备好了吗?】

  爸爸是个拥有文人情怀的男人,同样的还有文人的温柔和儒雅,在妈妈面前更是能容忍一切的,只要不触犯他的笔墨文书就好。

  【放客厅呢,要不要我帮忙扶纸啊?】

  【不用了。】

  注视着欣阳放好碗勺,又拿出白手帕,替我将擦嘴角的汤渍,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爸爸妈妈都在场呢!我嗔怪,这人真不知道收敛些,虽有埋怨嗔怪,可是依然安享关怀。

  【欣阳啊,听海洛说过,你的行书字写得颇有古风,怎么样,今年对联交给你来写了。】

  欣阳端了碗将要出去,客厅里爸爸的声音又传来了,是询问,亦是相邀。

  【洛儿说你的字如行云流水,那就是没有说错了,难道我的女儿什么时候也爱开起了做爸爸的玩笑了吗?】

  【欣阳,爸爸说的对,我可不敢开他的玩笑,你可不要让我失信了哦!】

  我听着爸爸的话,估计自己不出马的话,欣阳是打死也不会动手写上一笔的。所以,我就扮作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盯着欣阳的侧脸,随手又扯了她的衣服摇晃撒娇。

  【海洛,---我得陪着你。】

  欣阳的架势是要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陪着,且不说我隐隐的担心,到底会不会被妈妈怀疑,更者,她要是不显山露水一回,怎让爸爸知道她的话并非吹嘘,即使欣阳很会煮茶,不代表她文书一流,让亲人得知爱人的优秀,不管男与女,都会不失余力的推介,我自是不例外。

  【文叔叔,我就献丑了。】

  终是被我的哀怨缠的无可奈何,她直起身子,拆了大衣的双排扣,脱下大衣,去了客厅。

  【妈妈,我饿了。】

  正沉浸在回忆中,是女儿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