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和欣阳说出自己的病情,并且要说不欢而散,思前想后海洛都没有一个合意的方法。

  离海洛的生日还有整整22天,在八月的最后一天,海洛下了一个决定。

  拿了替自己冰敷左脸握着冰袋的那只手,肿了的牙龈已经两天了,还是无法在各种药物的控制下被治疗好,盯着对方有些自责的眼神,海洛舍不得让自己焦虑的心也感染到她,娇嗔的道。

  【冰糖雪梨炖好了没有,我要喝。】

  这几天越发矫情了,海洛盯着欣阳拍拍自己的肩膀,又心安理得的接受她吻了吻自己冰凉的脸颊,敷着冰袋,盯着对方的身影,笑呵呵的想着,早知如此生活更幸福,干嘛需要相敬如宾。

  【好了,只是还有点烫,小心点啊,宝贝。】

  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些凌乱,海洛咬着雪梨,欣阳乐呵呵的笑着,起身收拾着茶几,将清肠去火药一类的放在一边,冰袋送入到了冰箱,转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冰蛋。

  海洛盯着欣阳把冰蛋放在了茶几上,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可以有这个,她是最讨厌吃冰蛋的了,他什么时候买的,见着欣阳靠近,一脸煞有介意的防范着她。

  【乖啊,这个冰蛋效果应该很好的,要不吃了这个再试一试。】

  此话被当作了耳旁风,将喝了底朝天的碗递入欣阳的手内,窝着沙发打开了电视机,立即将欣阳当成透明人。

  【宝宝,听我说啊,这个冰蛋效果很好的,你再不喜欢这味道,我们只有去医院了,你知道的,打针和吊水,你是跑不了的。】

  都多少年没打过针,吊过水了?自从和欣阳在一起几乎没去过什么医院,要不是上次出了意外,也许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小板正在成倍的减少,可那又如何?是万万不能让眼前的这人知道的。

  【好吧。】

  转眼见到海洛如面临父母时,一个无奈委屈的孩子模样,欣阳拿了刚刚点燃的烟,夹在左手上,用右手拥着海洛,轻轻地笑着。

  【赶快好起来,我还算计着年底去荷兰呢!怎么样,我们结婚吧!】

  那是一张多么真诚可爱的笑脸?我描述不清了,总之,那张笑脸,让我舔舐了伤口上的所有悲伤,我期待已久,如今爸爸也毅然同意了,我想,如果没有妈妈的病例报告,或者没有大卫的那一通电话,我想我真的会去荷兰,和欣阳真正的结婚。

  【我接个电话。】

  脸上的笑容有那么瞬间的不自然,最近欣阳所知道的有关于爸爸妈妈的生活,似乎全是海洛家庭和睦,妈妈康复的好消息,来到窗口边,海洛对着窗外的街道,接了电话,是大卫的声音,妈妈的确好了,在那一瞬间,她仰首,阳光是那么明媚,春天真的很好。

  【海洛,我想说的是,你妈妈她的神经没有一丝的问题,我怀疑---是装的。】

  高空上飘着一朵乌黑的云彩,大卫的普通话还是那么的撇脚,可是,海洛只字不落的将大卫的话分解殆尽,莫名的悲伤,在心口蔓延。

  【怎么了?亲爱的,你疼的脸色都那么的苍白,我们明天还是去吊水吧,不,就今天。】

  是啊,我的脸色的确苍白,否则,我怎么能遮盖那颗因悲叹的心而引起的困苦呢!

  欣阳慢慢的站起身子,把烟丢在了烟灰缸内,几步来到海洛的身边,拥着她的担忧,拥着她的紧张,拥着她的关切。

  【如果我去吊水的话,你得陪我一起做一件事?】

  说了这句话,海洛便是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什么事情,我一定答应,只要你肯去吊水。】

  松了口气,欣阳前一刻还在为怎么劝她去医院而感到棘手,海洛害怕去医院,甚至恐惧医院,她怎可不知,脑海里储存着大量的“诱导”信息,是旅游诱惑,还是美食诱惑,或者是强权执行?不好,她怎么能舍得对她随意使用强权呢!

  她露出主意得逞的小小坏笑,欣阳眉头微皱,有些想不通,在海洛突然拥住她的手臂,并凑近说话的时候,她听明白了,只是,忧郁使她再一次的拔烟。

  【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就让我的嘴巴一直肿到你答应为止,哼!】

  这最近越来越多的撒娇特征的表露,还是让欣阳无法产生免疫力,盯着海洛不见消肿的左脸,在想想昔日那活泼可爱的姑娘,欣阳眉宇多了一条竖起的横沟,搂住海洛消瘦的身体,将下巴搭在海洛的肩上,妥协了。

  从医院里出来,海洛扳指算着日子,达菲林的效果希望赶快凑效,八天之后,她就能够带着希望离开,关于蒋莲上次致电说“争子大战”,他作为出庭的主角,说话的口气似乎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快感,那时,她听清了原委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个欣阳的孩子,哪怕与自己无关,这也是海洛这段时间以来萦绕脑海挥散不去的事情。

  夜已深,风将凉,九月的天气,海城,不甚舒爽。

  海洛和欣阳躺在床上,相互依着小声的说话,欣阳盯着海洛专注的认真劲儿,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海洛柔顺的直发,海洛见欣阳听着入神,就用力的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朝着有点困倦的欣阳,伸手点了点欣阳的左脸颊。

  真的很害怕,就这么躺在她的身边,一睡不起,或者与世长辞,难以想象,她的傻欣阳会如何的做?

  我愿意留在海城-----那张纯真的笑脸,渐渐失去青涩,在蔚蓝色的海岸,晴空绽放。

  海风吹动她的发,她秀手轻抬,招揽了黑色的瀑布,将它习惯性的搭到耳后,一身白色的衣衫,和长裙,让欣阳适才露出了那么单纯的微笑。

  【我愿意留在海城,永远的留在海城,只要有海洛在的一天,海城就是欣阳的家。】

  【傻瓜,如果我离开了呢?】

  轻柔的海风,只一句刚刚过了大脑的随想,让抓着小心思的她把话送出,站在海平线上的欣阳容颜无血,惊慌的跑近海落得身边。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你离开,我也要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可不像睿智的大文豪哦,你呀,---放心吧,我才舍不得离开你。】

  点了点欣阳的鼻头,在对方还是发愣的时候,跑开,白裙被风吹起,压着裙子刚要回首,已是被欣阳报了个满怀,在拦腰抱起,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放下我,我不想越过地平线看潮涨潮落。】

  【呵呵,谁叫你欺骗我呢!走,我们一起去海里玩。】

  放开我,---放开啦----

  朝气蓬勃的我们,总有被磨平尖角的时候,现在,身前的横沟,将她一次磨平所有的尖锐,她要离开她。

  滚热的泪水,在黑夜里无声无息的流淌,身旁的她早已入睡,如今,她要是再不睡去,恐怕,会将她惊醒。

  【亲爱的,你怎么了?】

  果然,连睡觉都在乎她睡姿是否舒服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深眠,即使今天,医院的报告已经出来,她的卵子已经套取成功,难掩开心的幻想着孩子,以及将来的三人世界,直到累的睡去,也会在深夜因为她的不适醒来。

  【我梦到了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人一起在沙滩漫步,我好开心。】

  【哦,亲爱的,这的确值得开心,也值得做梦,可是,半夜里应该做些该做的事情,我可不想你的身体又出了什么不适的地方,让我寝食难安,看看,你美丽的脸颊,被泪痕吻上,这多让我不甘心。】

  灯光柔和,欣阳穿着白色背心,将海落拥在怀内,吻了吻她的脸颊,打趣着说情话。

  【听话吧,亲爱的,我保证那梦境迟早会出现的,现在不要去想了,改好好的休息了。】

  【恩。】

  如此,海洛安心的想着,她还该说些什么呢,此刻欣阳的怀抱是温热的,可皮肤是清凉的,她贴着怀抱,身体舒爽,心内热,不该去享受吗?躲在她的怀抱相拥而眠吧。

  日子像倒计时一样的过着,越来越粘着她,可偏偏欣阳正将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了事业中,和东文交涉达成协议,海洛可以遇见,她的欣阳将来一定会成就她的辉煌,只是,她守不到那一天了。

  骗她第一次,会不会就有第二次,早在海洛搪塞她妈妈的时候,就注定了欺骗一次又一次的出现,然而,那些善良的谎言,永远比蓄意的谎言更无法让人接受。

  2008年,9月20日,在海洛即将生日的前一天,她悄悄的收拾了,她的,欣阳的,有关于二人共同记忆的东西,被海洛装进了大大的行李箱,欣阳来不及送她去机场,海洛就如石沉大海。

  简讯,一段旅途结束。

  【欣阳,我们分手吧。】

  对此,欣阳回应的方式很潇洒,没有千里迢迢的奔赴苏杭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没有死缠难打苦苦呐喊着“付出换来一场绝情”,每天依旧上班下班,每天依旧吃饭喝水上厕所,并且打算一生就这么在海城边待下去。

  谁能解释深爱的人,为什么能做到不悲不泣,我想,欣阳解释不了,她们的朋友也不清不楚,或许,海洛能解释清楚。

  飞机划过高空,机场徒留一片云在上空飘荡,轻轻地走,我将不带走一片云彩。

  海洛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盯着高空,那是伸到骨髓里的深蓝,像海一样的干净,一个石头落进,溅起了浪花。

  【清风,不知道你对花香过不过敏?】

  她没有像上次一样的做出回应,依旧凝视着窗外,想把海城永远的望进眼底,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不会忘记她。

  时间是一场荒无杂念的战争,它将爱情当作冶炼厂,煅烧过后,能不能出现“柏拉图”,没人会知道。

  【毕业生吗?都逃不过失恋的跑马地。】

  身边的人好似喃喃自语,海洛这次有了反映,看了身边女子一眼,侧身躺下,背过面。

  【只是舍不得离家。】

  女子再说些什么,她已然听不清了,所有的思绪回到了那年除夕夜,这句话也成为最后的解释。

  欣阳傻傻的凑近鞭炮前,打火机一点,“哧溜”一声,麻利的转身就跑,刚迈出三步,就听到身后炮竹的轰鸣声,捂着耳朵,猛地抬头时,视线凝聚在了海洛身上,忘记了那震得她耳膜有些生疼的炮竹,让幸福将所有的不适掩埋。

  这一年,是海洛从小到大第一次没有在家过年。

  吃着十个热菜,程欣阳盯着对面的海洛,脸上依旧保持着一进门时的傻笑,直到海洛不能无视掉这傻子安心吃饭。

  故作生气的扔下筷子,那生怒不发的俏颜,使得欣阳立即畅怀大笑,海洛无奈,拿起筷子夹了个白斩鸡塞进欣阳的口中,欣阳愣是咀嚼着收了声只留脸上的笑,美人怒眼,她怎可无视。

  【欣阳,你要是在这样下去,我可都不敢认你了,我的欣阳,何时这样的犯着傻帽似的微笑了啊!】

  美人娇嗔,岂敢不从?欣阳嚼碎了鸡肉,连骨头都不剩,放下碗筷,握住海洛的手,柔柔地一笑。

  【海洛,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有家的好处,有你真好。】

  轻语解释,化尽胸口一切不快,凝视着身前满脸认真的爱人,半响,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只是默默地品着一丝苦涩,然后,绕过桌子,坐到了爱人的怀内,不再说话,盯着窗外的景色,除夕家家灯火,烟花重落。

  又是一年新年好,往日辞岁再添伤。

  海洛坐在车里,抚摸着旧影窝在她怀内熟睡的小脑袋,回想起柯颜的话,努力的平缓了心情,尔后,无助的笑着。

  【你是文海洛?那你和我表哥到底算什么关系?】

  她是les,他是gay!若有准确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红颜知己。

  新婚夜晚,他们或许做了所有新人不曾做过的事情。

  蒋莲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打算和换下新娘嫁衣的海洛聊到天亮,她从他的口中不经意得知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果然,能有无限包容力的人,总是有着心酸的过往。

  海洛注视着蒋莲的一脸动容,听着他诉说,那个没有爸爸的小孩被一个大男孩从小学守护到中学完毕而感动,来不及各自诉衷肠,那“大男孩”突然离去。

  不可否认,蒋莲有时候说话的确没心没肺,对于大卫也是挑三拣四,可海洛相信,他的内心一直住着一个天使,只是他没有安全感,总喜欢神经质的对着大卫呼来喝去,深怕大卫像他的那个学长和大哥哥一样的“他”会突然无声的离世。

  “大男孩”带走他少年时代的所有快乐和记忆,如此这样,表面风光,桃花不断的蒋莲亦是可怜的,和自己一样的可怜。因为,大家都被现实这面镜子照出了无奈,更没有机会把镜子盖上,他们除了爱,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