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凉凉,柳树摇曳。
池塘边,翠绿的荷叶不再润泽生气勃勃,而是携带着秋意的恹气,有些萎靡不振。
就连一直亭亭玉立的莲花,也脱下盛夏怒放的姿态,颓变为光秃秃的莲蓬。
但,谁又能说,这样的它们不美呢?
若是没有此刻的沉睡储精,哪有夏日倾情盛放。
一切,都只是美的另一种形式。
卢月光脚踩在池塘边的假山上,手里捡起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往塘里投,目光源远流长。
那日,还是没有从尚羽口中得知他的喜好,所以她无功而返。
但庆幸地是,她及时赶回了韩府,不至于让韩朗发现她偷溜。
“瑜卿,穿上鞋子吧,这样太凉了。”
清雅见卢月光着脚丫,坐在假山上,眉头皱了皱,温言劝说道。
初秋,凉意袭袭,很多大小姐都恨不得闷在房里不出去,而她家小姐却肆无忌惮,脱下绣花鞋,将肌肤似雪的脚丫暴露在撒冷的空气中。
“不要,就这样吧。”
这样,她的脑袋才会清醒,不至于再回忆傅子晗。
没错,都过了好几天,她脑海里还是萦绕着傅子晗的音容笑貌,扰动她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潭。
尚羽的礼物已经选好了,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送一把弓箭最适合他。
所以她遣人为尚羽打造了一把弓。
“清雅,少爷现在在哪?”
卢月起身穿起鞋子,对清雅说。
“少爷,应该在老爷书房里吧。”
方才,她还瞧见一个侍从把她家少爷,给喊去老爷书房里了。
“少爷去那里干什么?”
卢月几步走下假山,狐疑地蹙了蹙眉,不解地问。
“这个……清雅也不清楚。”
她只是知道少爷被叫去,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这样啊……那你陪我去趟大街吧。”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想在天黑前把那把弓拿回来。
明天就是尚羽哥的生日,今日她得去把弓箭取回来,好让人送过去给尚羽哥家。
“可,少爷他……”
“没事,就一小会儿,不会去太久的。”
她只是把弓箭取回来而已,又不是去逛街。
“那好吧。”
闻言,犹豫一会儿,清雅终是决定陪卢月去。
反正,她若是不跟去,她家小姐也有千万种办法威胁着你去。
这么久,清雅早就熟悉她的套路了。
韩萧书房里。
“叫我过来,又有什么事?”
韩朗吊儿郎当地跨坐在茶椅旁,正眼看都不看韩萧,不耐烦地说。
韩萧神色寞落。
他和韩朗见面,就只能如此么?
每次都只能争锋相对,就不能平声平气,好好说说话么?
“你那个小书童……我已经叫人查清楚了。”
韩萧低沉的嗓音响起,面无表情地说。
“哦,是么?”
韩朗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相信自己属下的能力,会处理好卢月的身份背景,不会让他起疑。
“她是村野大夫不错。”韩萧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不过,她的身世太过于简单,就像……是编造的一样。”
韩萧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韩朗,幽深的黑瞳仿佛能将韩朗一眼看透。
“哼,别耍这些把戏,你要就查好了,何必在此唬弄人!”
闻言,韩朗瞳仁一缩,有些震惊,但随及又强自镇定,似轻蔑似不屑地说。
韩萧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暗自好笑。
若不是他早就派人跟踪,得知那个小书童的一切,或许他的把戏还可以蒙骗他
可惜的是……
他选错了时机。
“朗儿,看来这几年你成长的不错啊。”
韩萧捧起一杯温茶,小口抿了下,意味不明地说。
“呵,那得多亏了您!”
韩朗蔑视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尽是冷嘲热讽。
若不是他那个冷漠无情的爹,他怎么会逼迫着自己成长。
不然,此时的他,也会像同龄人一般,窝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吧?
不过,现在,这一切对他只是一个奢望和空想。
对于他爹,他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韩朗落寞地涣散着眼瞳,目光空空地望着一处,暗自发呆。
“不过……朗儿,你还是未懂世事,一个人的身世不可能身世如此清白无常,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会让左邻右舍记忆深刻,可你的那位小书童却不是如此。”
“那又说明什么?”
韩朗急急反驳。
他不信,他爹短短几日就能把卢月的一切查得一清二楚!
哎,看来朗儿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终究他还是太年轻了,容易自傲自满。
他得小小教训一下才是。
“你确实有本事,可以让小书童在官府和学堂的眼皮底下隐瞒身世,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容易鲁莽行事。我早已派人暗中跟踪,顺藤摸瓜就把她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了。”
韩朗闻言,瞪大着眼睛看着韩萧,蹙着眉半信半疑。
知韩朗不信。
韩萧又轻举茶杯,啖了口茶,接着又投下重磅消息。
“如果消息准确的话,那名小书童本名叫卢月,对吧?”
韩萧语气拉得悠长悠长,黑眸深深地睨了他一眼,幽幽地道。
这下,韩朗被惊得撑着茶桌,直直站起了身子,愕然地看着韩萧,震惊四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就将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没想到在他爹的眼里还是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有心留意,便会知道。总归,还是你太过大意了。”
韩萧轻轻浅浅的嗓音一字不差地没入韩朗的耳蜗里。
韩朗身子悴然一抖,恐惧暗生。
韩萧知道了,如此一来,卢月的处境岂不是危险了!
怎么办?
若是他爹想上报朝廷,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阻止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韩朗转过头,双手握着拳头,嘶喊道。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让他伤害月月的!
这一刻,韩萧也被震惊到。
轻举茶杯的手一顿,有瞬间的失神。
原是他家朗儿,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如此在乎啊?
韩萧恢复原状,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一挑。
这副神情,还真有他当年的模样。
“虽说,她已经改写历来朝代的历史,但终归朝廷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让女子去学堂,所以……暂时不向朝廷上报。”
嗯?
他爹这又是演哪一出?
他可不信他的鬼话,他会轻易放过他,这才是今年来最大的笑话!
“我可不相信你的胡话,你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从实道来!”
韩萧闻言一听,眉梢轻轻抖了下。
果然,他还是如此全身设防,针锋相对。
“我暂时不上报,但也不代表我不会上报。”韩萧神情恢复漠然,淡淡开口,“而且,已经暗中有人查探了。”
这才是今日,韩萧找韩朗來,所商讨的正事。
还有人暗中查探?
韩朗困惑地抿了抿嘴。
除了他爹,究竟还有谁会如此?
“谁?”
韩朗眼睛实实地盯着韩萧,语气狠狠。
“那人便是你昔日的同窗,官佑。”
韩萧淡淡地道。
前几日,他派的暗卫对他禀报说,有个人暗中尾随上街的卢月,于是他便派人查探此人的底细,后来才得知是韩朗昔日的同窗。
韩萧一猜想,此人定是对卢月起了疑心,所以就暗中让人警告了他。
韩朗一听,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又是他!
他已经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只是将他驱赶出学堂而已,他竟然没有安分守己,又来捣乱!
“放心,我已经让人处理好了。”
韩萧见韩朗一脸愤恨,便开口安慰。
“你有什么企图!”
他爹竟然出面替他摆平,太不可思议了!
“你的小书童很有趣,我还想看她究竟怎么一步步实现她所想,所以不会让她就此驻步不前的。”
她可是朗儿第一个所在乎的人,所以就算朗儿不待见他,他还是会从中帮助的。
“哼,你最好没有企图!”
韩朗把头偏过一边,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可别想,他会有所动容!
“不过,就算没有官佑,长此一来,难免不会让人有所发觉。所以,你定要小心一点!”
韩萧神情严肃,低低叮嘱他。
这件事可大可小,得看韩朗怎么处理了。
“哼,我自有我分寸,没事我就先走了!”
韩朗沉思一会儿,接着冷冷地开口,言罢,立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只留下一脸黯然神伤的韩萧。
看来他们父子之间的问题,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缓解的。
早知如此难以缓解关系,他就不会那样对韩朗不管不顾了。
不然也没有现在尴尬的画面。
出了书房,韩朗的表情还是绷得紧紧的。
虽然,他不喜他爹,但他说的没错,男扮女装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有心人,定很容易就揭穿卢月的身份。
可目前,却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见一步行一步,更加小心行事了。
秋暮沉沉。
韩朗闲闲地走在小道上,暗自思忖。
虽然他爹说已经让人警告了官佑,可他屡次三番不肯悔改,这次定没那么容易就放弃。
他得告诉卢月,让她小心才是,并且马上得派人日夜守护卢月才行,以防官佑又使什么诡计。
这般想着,韩朗就加快往聆月阁走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