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闹市未成。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在闲逛。
轿子平稳地在空旷的街上行走,轿子里卢月却忐忑不安。
虽然,有了韩朗的庇护,还有化妆掩盖了面容,按道理来说,不会被轻易拆穿身份,可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韩朗,我……好紧张。”
卢月第一次喊出韩朗的全名,也第一次向他表露情绪。
韩朗移到她身边,大手握住她因紧张湿润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柔柔的看着她,轻轻安慰:“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若是对你怎么样,少爷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韩朗突然咬牙切齿地说,神情愤然。
“呵呵,好了,知道你本事大了!”
卢月被他完全不同的两个态度快速的转变给逗乐了,就连紧张都忘记了。
他就是有这种能力,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紧张。
当然,有时候,他也能轻而易举把你气得跳脚。
“那是当然了!少爷我的人,他都敢欺负,不是找死么?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不知道本少爷的本事儿!”
韩朗一脸愤愤然,好似有人在他面前欺负她,就真的冲上去,给他一拳。
卢月心里暖暖的,头一次,除了家人和尚羽,有人维护她。
“嗯,你最厉害!”
卢月伸手柔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如同一个母亲抚摸她的孩子一般。
韩朗不愿地撇开身子,他最不愿的,就是卢月把他当做孩子一般看待。
“月月,不要摸我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韩朗一本正经地对卢月说,眼里满满的,都是抗议。
他真的不能让卢月一直把他当他小孩看,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不是小孩,这样可以了吧。”
卢月看着韩朗,就像看着一个闹别扭的小孩,禁不住地,柔声哄他。
见卢月真的答应他,韩朗立马眉开眼笑,兴奋地将拍背的手滑下,顺势搂着卢月的细腰,欢声喜气地说:“嘻嘻,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嘛!再有两三年我都成年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喜欢她。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少爷,你可不可以放开我?我都被勒得透不过气了!”
韩朗这才后知后觉知道,他一时兴奋,竟将卢月给抱了满怀。
脸倏地红了起来,他急急忙忙退开身子,可即便如此,他怀里都还能感受到来自卢月的体温和柔软。
韩朗将身子退到另一边角落,然后连连道歉:“对不起,月月,我不是故意的!”
卢月把衣服整理好,接着不介意地说:“没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
“嘣”地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崩塌了。
若是其他人,男女之间,但凡有点互异样心思,都会被无意的亲密举动给撼动。
但,卢月却一番无所谓的样子。
是真的大大剌剌,毫无察觉,还是她对他从来都没有存一点异样的心思?
韩朗一下子不是滋味,就定定坐在角落,呆呆发愣。
“少爷,到了。”
竹青撩开帘子,恭敬地对韩朗说。
“嗯。”
韩朗淡淡地应了句,就下了轿。
此时,他已调好了心态。
没事,现在卢月对我没什么想法,但不代表以后没想法。
只要持之以恒,铁柱都能磨成针,他就不信卢月不会对他改变想法。
“月月,我们到了。下车吧。”
韩朗伸出一只手递给卢月,扶着她就下了车。
韩朗望着学堂正门那四个朱红大字“江东学堂”,感慨万分,兜兜转转,他又回到这个地方。
学堂还是那个学堂,但他,已不是那个他了。
这次,他不会在像傻瓜般信任任何人,也不会轻易被欺凌侮辱了。
“走吧,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语罢,拉着卢月的手,大气凌然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韩朗先是去了一趟内堂跟夫子柳亦明打了声招呼,然后领着书本跟在夫子后面,亦步亦趋地来到学堂。
学堂里坐满了人,低低叨叨围成一群,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柳亦明踏步走了进去,留着韩朗和卢月在外面等候。
一走进去,低吟的声音瞬间停止。
他们各自回到座位上,静静地等待柳亦明发言。
“肃静!”柳亦明例行喊了一声,“昨日我已经言明,今日会有两个学子加入我们的学堂。现在我就请他们进来。记着,同窗之间要互相体谅,互相照顾。不可再发生往日之事了!”
柳亦明神情绷紧,一丝不苟地对着堂下的人,严厉教导,声音铿锵有力,令人敬畏。
“是,夫子!”
全堂异口同声地应,听起来还真像和睦相处的同窗。
可,他们不断往外瞟过异样的眼光,就早早出卖他们的灵魂。
“少爷,夫子说的往事是什么事啊?怎么听起来有点不详之感啊!”
卢月伸出食指捅了捅韩朗,好奇地问。
韩朗的眸色突然黯淡,表情僵硬,平平无奇地开口:“没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神色莫名的韩朗,更为这件事蒙上一层纱。
卢月决定,待她得空,她要去竹青那里探探口风。
“韩朗,进去吧。”
柳亦明走下讲堂,来到韩朗的跟前,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低低开口。
“嗯。”
韩朗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就带着卢月踏入学堂。
一进去,气氛诡异地寂静。
堂下一群人,若有若无,把眼光盯在他身上,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得偷偷地瞟上几眼。
“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韩朗淡淡地笑,散发出致命的魔力,诱人忍不住盯着他看,“没错,我确实是韩朗,从今天开始,我又将踏入学堂。他是我的书童,瑜卿,亦是我的人,欺他,就如凌我。而我不再是三年前的我,所以在你做何举动前,要想清后果,我可不再是任人欺凌的!”
淡淡的语气,却隐隐透出霸气。
韩朗的一段话,就让整个学堂炸开了锅。
“你看,我就说韩朗回学堂是來报复的!”
“我看也是!这下官佑,有他好受的。当初可是他逼得韩朗退学呢?”
“就是,不过那也是官佑的自作自受,谁叫当初他要诬陷韩朗,那是他活该!”
一围人,絮絮叨叨在为韩朗愤愤不平,好似当初他们没有参与其中。
“够了!你们说够了没有!”
堂下突然站起一个人,双手紧握拳头,大力地拍打桌子,两眼狠狠地勾着那些说话的人,怒吼。
“还恼羞成怒了,当初不是他,韩朗会退学么?”
“就是就是!现在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堂下没有因为他的怒吼而停下讨论,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没错,现在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三年前惹事端的官佑。
自那件事以后,官佑就被同窗排挤,成了人人茶余饭后嘲讽的对象。
现在他的处境,莫不是他有他爹罩着,老早就被赶出去了。
“好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这次进学堂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报复的!”
韩朗沉沉开口,清脆带着沙哑的嗓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却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力。
一下子,全堂安静,噤若寒蝉。
韩朗很满意这种效果,对着外面的柳亦明点了点头,接着柳亦明就会意地走上讲台。
“好了,濯越,孟凡。你们俩空一下位子给他们,到后面的那两个空位坐着。”
柳亦明点了前排两个学子的名字,让他们腾出空位来。
两人人不情不愿地搬离座位,把座位腾出,眼神却隐晦藏着不甘。
韩朗也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开声拒绝:“夫子我们坐后面就可以了。”
“韩朗你已经很多年没碰书,还是坐在前面听讲更好。”
柳亦明苦口婆心地说。
本以为他是为了韩朗着想,殊不知他一句随口的话,又让一群睚眦必报的同窗,心里愤愤不平。
韩朗望了身边的卢月,心思百转,也就同意了,带着卢月坐了下来。
“好,开始上课。”
片刻,学堂就传来阵阵读书声。
“咚咚咚。”
下课钟声敲起,卢月和韩朗漫步在学堂的后花园里。
“怎么样,还习惯么?可有什么不适?”
韩朗走在前面问低头不语的卢月,担忧地问。
卢月抬脚踢了下路边的石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应:“还好。”
看着心不在焉的卢月,韩朗怕她一时不习惯,就绕到她前面,截住她:“月……瑜卿,是不是不习惯,或者听不通?没关系,我回去可以教你。”
卢月急急刹住脚,踉跄了一下才没有撞上韩朗。
“没有,只是……”
卢月欲言又止。
只是她想知道三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可她又害怕韩朗不愿说。
“呵呵,只是我一下子听得太多,消化不过来。”
卢月呵呵笑道,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回府后,她问竹青就好,竹青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他定会知道。
“你呀,长这么大的脑袋,也不知道装什么的,这么简单的课文,你竟真的不懂!算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今晚我再教教你吧。”
韩朗戚笑,无奈的摇摇头。
“呵呵呵!”
卢月但笑不语。
她才没有那么笨,好么?
只不过,是她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走吧,瑜卿小书童。”
韩朗突然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继而转身就跑,朗朗的笑声从韩朗的口中飘散开来。
卢月摸了摸脑袋,气愤地原地跺脚,大喊:“啊!韩朗,我说过了,不要敲我脑袋,不要敲我脑袋!你记不住么?”
言罢,一溜烟追上去,举起手,愤怒大喊:“你给我站住!”
远处,韩朗轻快的在后花园乱蹿,对着卢月猛吐舌头:“就不听就不听,你那木鱼脑袋,不多敲几下,能开窍么?”
“你……太过分了!”
卢月气炸了,韩朗就喜欢敲她脑袋,这样长久下去,不笨也被敲笨了。
卢月大喊一声,又接着追赶韩朗。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嬉闹,完全就不知道暗处有一个身影,静静地盯着他们,幽森的眸光划出冷意,紧紧盯着不放。
而后突然勾起诡异的冷笑,接着消失在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