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欢不知道北辰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病倒了,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帝天澈成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左一句先生又一句先生的,日子一久倒也习惯了。
“先生,大皇兄送来了好多补品,我送去小厨房了,等一会我们一起吃。”少年的身子长开了许多,帝天澈贪恋的看着若无欢的侧脸,依稀能辨出几分儿时的影子,若无欢倚在榻上,帝天澈捧着装人参的盒子献宝一样递到若无欢面前,后者微愣,心中的柔软仿佛被触动了,他本就不是一个硬心的人。
“今日的功课可是都做完了?”若无欢在若卿歌的劝说下暂时做了帝天澈的老师,却坚持不担帝师之名,说等阿决来接他,他就回去了。
“都做完了!少丞相说只要我乖乖听话,不惹先生生气,先生就会留下来陪着澈儿,是不是?”若无欢无奈,还是怎样的呵护才能让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赤子之心如此干净啊,帝天澈眼中的期待若无欢看不到,不过也可以想象得出,该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吧,思及此若无欢反倒是不忍心开口拒绝,只能微笑默认了。
“这是大皇子送来的?”先前不觉得,可此时靠近了一闻,若无欢脸色微变,伸手摸索着要去拿盒子里的人参,却在将要触及的瞬间收回了手。
“扔到地上!”若无欢一脸严肃的样子吓坏了帝天澈,二话没说就把盒子扔到了地上,也不管这是他最还的大皇兄送过来的了。
“先生你别生气,澈儿知错!”帝天澈连忙出声认错,可他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听少丞相说先生身体不好,不能动气的。
“错在哪里!”若无欢冷着脸问帝天澈,寝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帝天澈快急哭了也没想出错来,站在原地支吾了半天。
“我,我……”若无欢叹气,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帝王家,没有亲情,这是你犯得最大的错!”
“大皇兄不是那样的人,除了帝父只有大皇兄对澈儿最好,不许你说大皇兄的坏话!”帝天澈一把推开若无欢,说完转身跑了出去,若无欢默然,起身下了塌,蹲在地上摸索着捡起被扔出去的人参,触碰到的一瞬指尖就沾上了青黑色,吓坏了侍奉的其他人,一时间乱作一团,只有他默默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御医,帝师怎么样?他是不是快死了?”帝天澈抓着刚出来的御医追问若无欢的情况,御医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尽人事听天命”扬长而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医术精湛的御医,帝天澈站在门口,他不敢进去,不敢去看帝师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样子。
“澈儿,你可知错了?”帝从帝天澈身边路过,揉了他的头却没有停下来给予安慰,若卿歌赶来就看到这一幕,心头划过异样的感觉。
“出什么事了?”若卿歌走上前询问,帝天澈理也没理他,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若卿歌皱眉绕过帝天澈直接进了寝殿。
“你来了。”若无欢站在榻前,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他。
“出什么事了?澈儿站在外面不进来,我问他也不说。”若卿歌欲上前却停下了脚步,他看到若无欢下垂的指尖是青黑色的,猛然想起了几日前从兰林送回来的蛊毒。
“青兰子,蛊毒之首,中蛊者会逐渐丧失理智,成为暴戾之人,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日夜煎熬生不如死。”若无欢转过身,他在笑可是眼睛里却看不出悲喜,一片黯淡颜色,道“我回不去,可是如了你的愿了?”
若卿歌出来的时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帝天澈跪在寝殿门口,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脑海里若无欢黯淡无神的眼眸挥之不去,若卿歌下台阶的时候踩空了一步,人就这么从高阶上滚了下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无解之毒,无解之蛊,呵,还真是看得起我啊!”若无欢走到桌前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没等他动手,已经有人递水给他,若无欢接过水漱口之后,感觉嘴里的血腥味淡了些,他笑着披上了帝送过来的披风——
——他本无意纷争,却有人执意要他入局,既然生无可盼,赌上这半条命与这天斗上一斗,看看这世上是天命难逆还是人定胜天!
“澈儿,磕头!”若无欢被侍卫扶着走到大门口,风雪灌满了他的衣袍,帝天澈跪在外面,闻言顺从的磕了三个头,心里有些发堵,仿佛整个人一分为二,一半的灵魂漂浮在半空看自己跪在若无欢面前,看着若无欢面带笑容却是舍弃了原本的仁善,那声音透着苍凉。
“拜师礼成,此后你我便是师徒,荣辱一体你可记住?”
帝天澈闻言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落地有声,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他哑着嗓子答了一声
“徒儿谨遵先生教诲!”
若无欢从他身边走过,有雪落在他的头顶,他转身,唤了一声“澈儿,过来!”
帝天澈眼睛一亮,跨步到若无欢身边扶着他走下高阶,不禁想方才少丞相从这里摔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两个人并肩走下高阶,雪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帝从转角走出来,站在高阶之上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耳边响起了少年豪言。
——待我称帝,奉你为君,共赏天下,霜雪白头。
北辰决站在北辰的土地上,回望来时路,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孤零零的被雪掩埋,与他同去的人不曾与他同归,是他不够强大才没能保护好他的先生,明主撑伞而来,走到他的身边。
“先生临行前留了一句话给我,说等王回来让我转告你。”
“先生说了什么?”北辰决发现他并没有很迫切的想听到若无欢留给他的话,他想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天命当归!”
“天命当归?”北辰决反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问谁,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心仿佛结了冰,十五年的余温散去,只剩严寒,伤人伤己。
若无欢,于你而言我究竟是什么?
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再也不用问了,也不会有人来回答他,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