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穿堂过廊的风夹杂着几颗雪粒子卷了进来,落在傅良玉的脚步,微微润湿了地。
南娴是江南人士,最是抵抗不住北荣的寒冷。每每入了深冬,她就只待在温暖的屋内,安安静静地等他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檀香悠悠入鼻,南娴细细的呼吸声入耳,竟让傅良玉生出一股现世安好之情。
傅良玉撩开珠帘,南娴瘦瘦小小的脸就这般映入眼帘。因为这病,南娴竟然消瘦至此。
傅良玉在床边坐下,执起南娴的手,细细摩挲。她从前尚未注意到,南娴的手上竟也有茧子,可是这不是操琴才有的……
南娴有所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她缓缓睁开眼睛,语气里透露出一股虚弱,“你也知道了?”
傅良玉不答,只是伸手将南娴的乱发打理顺。
南娴微微一笑,“我原以为……今年你还要像往常一样,很早就出去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可是,没想到是我自己撑不住了。”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救你自己,不是吗?那,又何苦饱受蛊毒折磨?”傅良玉握着南娴的手,清楚地感受到南娴的手猛地一颤。
南娴明白,傅良玉终是知道了她一直隐瞒的秘密,她还以为……她能活过这个冬天呢……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
南娴的眼眶泪光盈盈,将傅良玉的手握得更紧了,“我出生教坊司,这是我无法选择的过去,可是……傅郎,我对你,确是真心,绝无半点假意。当年接近你……确实是瑜王的命令……”
傅良玉伸出手,抵住了南娴的唇,“你说的,我都知道。瑜王是什么人,我自然晓得。至于你的身份,我也很早就知道了……”
南娴瞪大了眼睛,原来,傅良玉早就知道了她的别有用心,可是……为什么会让她活到现在,瑜王已经倒台,留下她这颗棋子,已是没有用处。
傅良玉轻轻抚摸着南娴的头发,“这种情况,你要先学会自保。人活着,才什么都有。”
“你这探子,做得假得很。瑜王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挑选出你这么个愚钝的探子。最后,竟然还把自己搭进来了。”
傅良玉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没有看见南娴比刚刚更加苍白的脸色。
“你以前不是常说让我陪你过除夕吗,今年我就留下来,哪里都不去。”
南娴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湿润,“真……真的嘛?”
南娴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场梦,她稍微大声了,这场梦便会醒。
傅良玉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出去那么三四天,无论时局多么紧张,年年如此。这是今年,他却突然说要留下来陪她。
原来,她也是等到了吗?可是,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嗯。”
南娴到底是谁,傅良玉比谁都清楚,甚至南娴不知道的另一层身份,她也知道,只是……她不愿意说罢了。
傅良玉多次露出线索,想要南娴搜出来交给她的主子,可是南娴这个“探子”偏偏又将那些线索一一抹去。
那时候,傅良玉才知道,原来一心求死也很难。
纵使她如今是北荣最尊贵的摄政王,大司马,天下人眼中的不败战神,可是想要死却这么难。
秦元洲的背叛没能让她死,南娴不会让她死,这种滋味,当真是应了袁思暖临走前那一句“来日你定当生不如死。”
死这个念头,在很遥远的从前就曾经出现过,只是那时有秦元洲在她身边,她不舍得让他殉葬。
长大了,秦元洲背叛了她,可她依旧无法死去,因为她背负了更大的责任……
那个躲在黑暗里哭的孩子从未消失,她躲在傅良玉最深处,随时都可能走出来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