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昊摆手，“大家都是朋友，说不上谁跟着谁。大家一起上路，也是有个照应。我们不熟悉北疆，沙漠，所以要说求，还是我们有求于你。”

　　胡大嘴脸上的疤痕由于皱眉，显得更深刻了。

　　他望向安子昊，“安先生，阿娜依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她被那群强盗掳去后，在紫焰沙漠里过得就不是人的日子。后来我救她出来，好不容易避开了那群强盗的追捕，千辛万苦地来到阿达兰蒂头人的部落里。想着两人离开了那凶险地狱，以后就能踏实过日子了。阿娜依从很小的时候就在那群强盗手下艰辛地讨生活，刚来到这里，她什么都不懂，因为以前被糟蹋，心也变得麻木了。为了生活，她瞒着我，暗地里又过起了皮肉生涯。部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街坊邻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这样做，在这里名声也就臭了。”

　　他边说，边望向身边的阿娜依。阿娜依羞愧地低头。但是胡大嘴望她的目光没有鄙夷，而是可怜与同情，还有爱惜。他握起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

　　他再度转向安子昊，“我的阿爸阿妈是北疆最低等的牧民，所以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不嫌弃她，大家都是可怜人，那就一起搭伙过日子吧。可是我们这些身子脏了的穷苦人，贵族老爷太太们视我们如地上的尘土，我们的命比草芥还要贱。我不许她再做皮肉勾当，但我们总要活下去。我呢，除了一身力气，也没啥其他过人的本领。我们试过一连几天没吃过东西，阿娜依饿得都快不行了。我，我，我就上街去抢别人的财物。但是如此一来，我们的所作所为招致了更多鄙视。毕竟我们在这部落上做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叹了一声，他又道：“这日子无法过了。不瞒您说，我和阿娜依……”

　　他难受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下去：“寻过死！”

　　安子昊倒吸一口凉气。

　　“我和阿娜依买了砒霜，投放到了水里。阿娜依比我勇敢，或许她比我更想离开这个世界吧，捧起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两口。我呢，在那时却犹豫了，没有喝，但这个时候阿娜依却药性发作。看着她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捂着肚子，在地上扭曲抽搐，那个样子恐怖极了。我被吓坏了。我马上把手上的水扔掉，抱起她，就赶到井边，不断地给她灌水，直到她的肚子鼓起来，直到她再也受不住吐了出来，幸好她才喝了两口，所以她才被救了回来。”

　　“因为亲眼见到她死前的惨况，我也明白了这死的滋味不好受啊。既然从阎王爷手里把她抢了回来，我也知道我们是命不该绝。有一天，我在小酒馆里喝着闷酒，偶然听到有个商人手上的黄油很着急要想到别的部落里，为了抢时间就想通过阿达兰蒂部落旁边的一个小沙漠，抄近路送货。我从小就在沙漠里长大的，不夸张地说，北疆的沙漠，无论大小，无论远近，跟着我的阿爸阿妈到处去，所以很熟悉这沙漠上的一切。我仗着几分酒意，就自告奋勇地冲上去，说我愿意当他的向导。那人起初不相信我，不过我因为喝了酒，头脑发热，为了得到这单生意，我就说自己连紫焰沙漠也能进出自由，更何况这个小小的沙漠，没有什么能难得住我的。不过，我也没吹牛，我真的是从紫焰沙漠里逃出来的。”

　　安子昊安静地听着。

　　“那商人将信将疑之下，也雇了我。第二天我就领着他和他的商队启程。那个沙漠很小，所以我很顺利地就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那商人把货交到货主手上后，又给我另一单生意，就是接着把他们又送到另一个部落去。因为咱们这里的部落与部落之间大多相隔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沙漠。要想争取时间，横跨沙漠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这回的沙漠比之前一个要大得多，这回花了我不少的时间，但是由于我熟悉道路与天气变化，所以一切都还算有惊无险。我尝到甜头，自此我便以此为生了。只要不是那个紫焰沙漠，什么地方我都愿意去。不过，这种生意却很受季节的影响。我们北疆一年有两个大集市，一个就是一月的冬季大集市，这个冬季大集市各个部落都有，所以这个时候的大集市因为比较分散，我们这些沙漠向导是最受欢迎的，也能挣得一些钱。另一个就是七月的盛大集市了。这个盛大集市却只在位于帕勒溚洪部与铁木尔部之间，一个叫作晧其尔溚及的地方举行。”

　　胡大嘴停了一下，“这个集市则是我们北疆规模最大，最热闹的。因为这个集市集中，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作向导的就要各凭本事去抢生意了。那些最受欢迎的向导通常都是联合起来的，组成非常有规模的组织，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设备很好，养了很多骆驼，这样那些不想废事的大商人就更愿意请他们了，因为这样大商人们就能省下一笔配置骆驼的钱了。我们这些没有自己骆驼的，就只能接些零散生意，因为这些商人有自备骆驼，那我们就只是带他们穿过沙漠就可以了，所以钱是很少的。再说有自备骆驼的商毕竟是少数，所以生意不多。”

　　“这两个集市季一过，我们也就空闲下来了。所以我会离开阿达兰蒂部落，到更远的地方招一些零散的商队。谁知这一离开，就半年了。”

　　“我离开后，阿娜依的生活……”由于愧疚，胡大嘴自责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阿娜依连忙拉住他的手，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头。

　　“人人都嫌弃她，也只有你们不嫌弃她。听她说，您太太更是衣不解带地陪伴她，开解她，一点也没有看不起她。从来都没有人能这样对她的。就是为了这个，我也想要帮你们干点什么，好报答你们。”

　　“我妻子也是穷苦江湖人出身，她比我更明白穷苦人家的那份困境与心情。”安子昊苦涩一笑，叹道：“要不是为势所迫，有谁愿意干那些为非作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