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颐默默摇头,这自然生成的大阵岂是那么好解开的。
除非是剑宗的弟子,其他人谁也不能轻易进去,这是规矩。
许欢倒也不沮丧,横竖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一时间也没看见谁有法子,就算急也没有用。
“哬!我倒要看看是我这香炉硬朗,还是那阵法硬朗!”
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薄冥之一行人连忙抬眼看去,只见罗香气得满面髭须都在哆嗦,也不知是和身边的修士说了些什么,竟是气的满面通红,径直祭出本命法器,念起咒语来。
香炉在法诀的不断催动下变得巨大无匹,灵器的淡淡光晕笼罩住整个上空,悬于法阵的上方。
那光芒越来越耀眼,随着罗香一声怒喝,竟是从香炉中射出无数道金灿灿的光,铺天盖地的灵息聚集成利刃,狠狠地劈向法阵——
“别——”薄冥之惊骇,大声吼道。
只是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别处,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生无关痛痒的发言。罗香更不可能因为他一个小小的炼气期的修士的话而停手,他拼尽全力引着香炉中蕴含着的可怖力量,试图用硬来的蠢办法弄开法阵,到现在为止,法阵似乎没有在香炉的灵息之下展现出任何抵触的姿态,这叫他更加自信更够取得成功。
即便是不能打破法阵,想必也可以将法阵劈出几道裂痕!
想到这里,他便更加得意地看向一边的修士,“你可要看好了,谁说我们合欢宗……”
只可惜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表情便瞬息之间变得格外难看,一股强大到难以违抗的力量从法阵的某个位置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力量将自己反弹出去,一股腥气从唇角、鼻腔内喷涌而出。
罗香整个人被法阵弹出去几丈远,匍匐在地上生死不知。
薄冥之愣了愣,连忙冲上去,将他的身子掰正,果不其然已经是满脸青紫,竟是活生生被那法阵震伤了灵脉。而半空中原本威风凛凛的香炉却一瞬间分崩离析,化为点点灵光回归至罗香的识海之中。
别人或许不知道,薄冥之身为剑宗的弟子,怎会不知——
这灵阵是沧山这一出风水佳地的灵气,在千百年剑宗门派的有意无意之中引导着筑成的天地法阵,本身就是遇强则强,根本不会被外力所破坏。因此用越大的法力去攻击他,所得到的只会是更加强烈的反弹伤害罢了。
他接过澹台颐递过来的灵药,赶忙塞进罗香口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缓过一口气,悠悠睁开双眼。
“咳咳……”罗香左看看右看看,颇为遗憾地说道:“我这一击怎么也用了全力,怎地法阵一丁点儿也没有被破坏?”
周沉星早在法阵反弹的那一瞬间,飞也似的奔回里薄冥之身边,唤出护体结界将他整个人保护在内,那一瞬间一过,便偷偷将结界撤去,速度之快,就连薄冥之都没有注意到。
周围吵吵嚷嚷,恨不得下一瞬间就冲破法阵,攻上沧山。周沉星对这一切都不甚感兴趣,他背着手站在薄冥之身后,全身肌肉都表现出对他的保护欲。黑色的衣衫猎猎,乍一眼看上去竟有几分少年侠客一般的意境,那眉眼之中除去几分凌冽,几分淡漠,就仅剩下几点柔情,悉数倾覆给眼前半步之外的那一位。
薄冥之感觉有一只熟悉的大掌在身后轻轻拨弄着自己的衣带,他连忙伸出一只手绕道身后,将那只不合时宜的手掌按在自己腰间,不许他再动弹分毫。
其实薄冥之的力道并不大,但是周沉星却勾起唇角,没有再动,反而是十分享受起覆在自己手掌上方的柔软的温度。
“还是不要用蛮力了……”薄冥之不愿再看见有人受伤,不论这群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想要进剑宗,他都是这样想的,他见不少人都看着自己,忽然间有些慌乱。
于是他身后那只手便被周沉星握住了。
周沉星德尔手掌总是温热的,温度比他的手要高很多,他忽然间感觉到一阵心安之感。
定了定神,他抬起下颌,指向不远处山林间一块巨石,朗声说道:“方才法阵几次攻击,灵气似乎都是从那边流动而来,若是不出意外,那块石头,大抵就是法阵的阵眼。”
单独攻击法阵的阵眼,所受到的反弹会小很多,甚至没有。
这基本上已经是修士之间的常识了。
“你观察得倒是仔细。”人群中有人思考片刻,眯着眼朝着那巨石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暗暗心惊。
薄冥之自然没错过那人语气中古怪的试探意味,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虽然他的确本来就知道这一切,但是刚刚只要有人仔细观察过,也不是发现不了法阵的阵眼所在,所以他并不怕就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找了一块干净些的石头做下来,安静地看着罗香盘腿吐息,不同门派的修炼方式倒是天差地别,他颇有兴趣地盯着看了一会,直到法阵已经被一些修为较高的修士彻底攻破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拍了拍屁股,和周铮一群人一道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这条路到还是从前熟悉无比的上山的路,只不过过分冷清了,从山脚一路往上,除去一些清脆的鸟鸣之声,便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安静得仿佛有些诡异。
许欢是女儿家,多少还是有些胆怯的。走到半山腰,只听得一声虫鸣,都能将她吓得面无人色,又一次甚至都将手中戒备着的短匕抛出去。
薄冥之觉得有些诧异,他怎么记得,这位年级看着不很大的小姑娘,明明是气宗的管事……虽说气宗不算是修炼界的正统门派,属于比较奇特的一种小类,但是好歹也是个管事,不至于因着这么一点小事,就吓得连武器不离身这件事都忘了吧?
周沉星噗嗤一声笑了,示意他去看。
原来那许欢匕首脱手的一瞬间,整个人下意识不是害怕,而是偷偷瞥了医宗澹台颐一眼,整个人的身子几乎都要跌入他的怀中,面上哪里还有与罗香争锋相对时候的跋扈?只剩下满眼羞怯,小心翼翼的扶着澹台颐的胳膊站稳身子,然后声如蚊蚋地道了谢。
薄冥之看见澹台颐略为吃惊,还有面对年轻女子不知所措的神情,觉得十分有趣。
不过莫谪却丝毫不这么觉得,他看着许欢倒入自家大师兄怀中,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一直爬上天灵盖。
他气得跺了跺脚,弯腰拾起被许欢丢在地面上的那把匕首,狠狠地朝着她丢过去:“山路陡峭,你要是站不稳,就滚下山去!”
许欢匆匆忙忙接过短匕,不得不放开缠绕在澹台颐胳膊上的手臂。
“不许无礼。”澹台颐暗暗松了口气,对莫谪不轻不重地轻斥了一句。
“大师兄,我好累啊,你还是扶我一程吧!”莫谪瘪了瘪嘴,没好气地瞥了许欢一眼,上前一步将她从澹台颐身边挤开。
“嗯……”澹台颐愣了愣,还是拂开了莫谪的手,转身看着薄冥之,轻声问道:“冥之,你累不累?若累了,我背你上去吧,你……你这段时间受累不得的,若累了绝不要逞强。”
薄冥之明白他怕自己为了救周沉星,修为大减,体力不支,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如此优待,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澹台颐语气中完全是将自己当做柔弱的女子,他不是很喜欢这样,所以很直接就拒绝了。
“不用了,谢谢你。”薄冥之抿唇一笑,语气中故意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他不希望众人发现他和医宗弟子居然私下如此熟稔:“在下虽然修为低下,但是爬个山,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他这话并没有影射许欢的意思,但是许欢还是不由得红了脸,轻哼了一声,抬步走到前面去了。
沧山看着不算很高,事实上山中多处设置奇门遁甲,非本门中人不得其解,故而平白走了许多弯路。
更有甚者,薄冥之硬是跟着他们在奇门遁甲之中绕了几个时辰的路,既不敢透露自己会寻路,亦不敢动用修为,走的很是辛苦,两只脚似乎都被鞋底磨破了,每走一步都生疼。
擦去额角的汗珠,薄冥之闷哼一声,又迈出去一步。
脚底已经被磨得没了知觉,每一步都好像将脚底靠近鞋边的那一块柔嫩皮肤磨得血肉模糊。
“师兄……”
“啊?”他被周沉星一拉,迷茫地回过头去看,却见周沉星朝着他将身子低下去,整个人蹲着:“上来。”
“不……不用了。”薄冥之心中一暖,“你也很辛苦,我们互相扶持着走,或许会轻松一点……”
“别说那些,再不跟上,我们就要掉队了。”
薄冥之这才发现,那群人早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内,走出去了好大一截。在奇门遁甲之中,仅仅只需要几步,就可能是千里之别。
而周沉星坚持着蹲在地上,一副“你不上来,我就不走”的模样,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红着脸趴在周沉星的肩头,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周沉星的颈侧。
“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怕什么?我背着自己的道侣,违反了哪一条规定?”周沉星脚步如飞,似乎一点也不受山路的影响,薄冥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居然一点汗也没有出。甚至背着他这么大一个人,脚步额丝毫不落后。
“在外面,还是叫我师兄吧。”脸蹭的一下红透,薄冥之用腿勾住他的腰,轻轻地蹭了蹭,贴在他的耳侧,细声细气地商量着。
但是周沉星拒绝得很彻底:“不行。”
好吧好吧,既然小师弟都不要面子,那他也无所谓了。薄冥之自暴自弃地趴在他的肩头,叹息着观察这座他生活了没有太久的地方。在原著的记忆中,这倒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但是不好意思,现在这个身体里头已经换了个魂魄,他真正的家还是21世纪那个小小的出租屋,而不是这个修真世界的剑宗。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攀爬,其实离目的地已经很接近了。山脚下还有很多修士迷失在奇门遁甲之中,周铮蓦地停下脚步,众人屏息凝神,不一会儿便看见面前的山雾慢慢散去,露出一栋雕梁画栋的威严建筑来。
薄冥之抬眼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得认出这里就是剑堂,他曾经被剑宗训话很多次的地方。
他们中间许多人是小门派的人,自然没有见过这般规模宏大的门派建筑,看见剑堂的那一瞬间都惊异不已。
“看来剑宗是真的被灭门了。”罗香倒吸一口凉气,剑宗这般强大的宗门也能被如此轻易地灭除,对于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门派来说,更多的还是惊悚。
谁知道哪一天,那把刀又会架在他们的脖颈上呢?
“不……”周铮向前迈了几步,便谨慎地不再前进了。
他转过身来,脸色很是难看:“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连一具尸体也没有么?”
此话一出,包括薄冥之在内的人都愣住了。一路走上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此刻被周铮提醒过后,他们背后都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罗香眼中透出些许惊骇,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不可能……假若剑宗还有人在,怎么会忍受我们在山脚对他们的法阵动手脚?”
周铮沉吟片刻,望向剑堂,那里不被阳光照射,看上去却是森然一片,感觉不到有任何人气,却也没有感觉到死气。
可正是如此,才更叫人惊疑不定。
澹台颐下意识去看薄冥之,却见他紧紧攀附在周沉星的背上,被周沉星小心翼翼得背着。二人仿佛不分你我一般,紧密依合在一起,令他觉得这样的场面格外刺眼。
薄冥之从周沉星背后跳下来,向前走了几步。
澹台颐和周沉星都是知道他的底细的,故而没有出言阻止。反倒是周铮喝道:“停下!不知里面是否有危险,岂能擅闯?”
薄冥之却已将那扇虚掩着的门推开了,里面确实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柄柄灵剑,还有练功之后用的木桩铜人,仅仅是数日未归,屋角便爬上了一面面蜘蛛网,倒像是荒废已久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