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喜欢我吗?

  “我没有道侣。”薄冥之下意识反驳道,他知道定然是方才周沉星宛如幼儿争宠似的举动叫美人误会了,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那时我的师弟而已,我们并非道侣。”

  见美人依旧似笑非笑,不甚相信,薄冥之想了想又说道:“师兄弟之间,亲厚一些夜无所厚非,你说是不是?”

  “这样啊……”美人摸了摸下巴,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只是笑眯眯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幅模样像极了负心汉。”

  “啊?”这样的污名凭空砸下来,薄冥之晕头转向地想要解释,却觉得好像越抹越黑,索性也就不说了。

  美人将他引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凉亭,亭中摆着精致的石桌石椅,往湖面看去,在菱花荷叶的缝隙里闪烁着粼粼波光,月出东山,冷然照耀在苍穹之上。

  这是薄冥之跋涉了整整一个夜晚也不曾看见过的美景,他定定地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

  美人捉起桌面上的酒樽,在一组白玉雕云纹玉杯取了两只,用酒浆浇洗过,随手把杯中酒倒在湖水里,然后才用洗干净的杯子满满地斟了两杯清酒,将其中一杯推到薄冥之面前,另一杯却只是捏在手中把玩,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风一动,酒香酒四溢飘散,薄冥之平日里是不喝酒的人,此刻闻着这种极为清冽的酒香,觉得极为新鲜,这样的酒,不同于曾经他喝的啤酒、白酒、红酒,并不是那些从流水线产业中量产出来的劣质酒,它带着醇厚的香气,还没沾唇,就能够勾起人的酒兴。

  他捧起酒杯,吞了一大口酒浆,眼睛亮晶晶的。

  美人就坐在他面前,半撑着胳膊打量他。

  眼前的男人年级很轻,这从他光洁白皙的面孔很轻易酒可以看出来,甚至还可以看出他以前的生活定然养尊处优惯了,就连握住酒杯的手掌都白中透粉,唯有大拇指下带有一层薄薄的茧,是练剑所,一看就不曾做其他粗活,这样的人必然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能被魔尊带在身边,亲自开口求绝处山庄出手救人,并且又是一个剑修,且举手投足间不似魔修一流。

  他只要回想最近被魔尊亲手灭除的剑宗门派,还有传闻中那位替魔尊以身挡下剑宗雷霆一剑的剑宗首徒,他就能猜出来,眼前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位薄冥之。

  薄冥之低着头,三两口就喝干里酒,抬起头来却看见美人面前摆着的酒一点也没动。他舔了舔嘴唇,歪着头去看一条弯线似的月亮,问道:“你叫什么啊?”

  美人愣了愣,在绝处山庄中还没有人不认识他。不论是仆从还是客人,对他都应该无比敬畏才是。

  一瞬间,他还以为薄冥之有可能在装傻,或许是借此因其他的注意力也不一定。

  薄冥之等了一会,久久没等到回答,便扭过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去看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似乎是酒劲上头的那种感觉,坐着令他有些胸闷,只好用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上。

  那酒分明一点酒味都没有,怎么居然后劲这么大?还是说他这具身体的酒量太差了,一杯倒?

  薄冥之慢吞吞地胡思乱想。

  他眼中太过于清澈,像是剥离了一切贪欲和妄念,两只眼睛由于醉酒而显得有些呆滞。美人盯着他审视一般的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起来。

  “真好看……”薄冥之都舍不得眨眼睛,甚至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一笑就弯如月牙的眸子,只不过他醉得有点厉害,判断不出来距离,傻乎乎地伸出手摸索了半天,其实也只是在摸空气,离美人的脸孔还远得很。

  美人拿过他喝光了酒的杯子,指尖一点,一缕清光落进杯子里,薄冥之接过来一看,清光在酒樽中晃晃悠悠,竟化成了水。

  他傻乎乎地问:“能喝吗?”

  美人没说不可以,那估计就是可以的意思。薄冥之晕乎乎地举起酒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扁扁嘴,不怎么高兴地说道:“好苦……”

  但不一会儿,腹中便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连同受到重创的丹田也好受了很多,但是困倦也随之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包围住,他半个身子都靠在石桌上,觉得头重脚轻,若不是他死死忍住,恐怕就要当着美人的面睡着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还没有告诉我呢。”薄冥之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但是想要知道美人根底的心依旧没有变,他傻笑着点了点桌面,权当是在摸美人的脸,犹自笑嘻嘻的:“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以后找不到你怎么办?”

  “找我做什么?”美人撑着下颌,垂眼看他,这世间想要见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宛如过江之鲫,然而他平生最厌烦的便是被人打搅。来到魔界安顿下来,便是为了避免此事。但不知为什么,若是薄冥之来找他,似乎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长期独居在此,最多的就是寂寞。

  所以才会在看见这样生动的生命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住视线。

  薄冥之双眼饧涩,早已呼吸粗重,意识坠入层层梦境之中去,他在最后一丝意识也要消失的瞬间,似乎听见美人清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是锦鱼,你最好从此都给我记好了,不许忘记。”

  锦鱼,锦鱼。

  是哪个锦鱼?

  大脑仿佛一团浆糊,叫他无法思考,仅仅只能张嘴将这两个字呼唤出来。

  锦鱼食指在桌面上扣出清脆的声响,桌上的酒名叫一滴醉,是真真切切的烈酒,他即便是酒量惊人千杯不醉,也不会在清醒的时候喝下这种东西。、可对面这家伙仿佛生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警惕心,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畏惧,甚至还有一点自来熟。

  他指尖一顿,蓦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薄冥之合着双眼,呼吸声十分平顺,脸颊布满红晕,薄唇像是涂着胭脂似的红。

  接着浅薄的月光一看,竟是绝色一般。

  “哎——”一扭头就看见床头的人,薄冥之吓了一跳,拽紧了被子,待看清楚是谁之后才长出一口气。

  周沉星捧着一本剑谱,一只手撑着下颌,长长的睫毛柔软地垂在眼睑上方,看得很仔细。听见动静,便抬了眼帘,面色淡淡地合上书页,来替他打上帘子:“师兄醒了?昨夜……玩得可开心?”

  “昨夜?”薄冥之面上浮现出不解的神色。

  昨夜怎么了?他昨晚仅仅只是在山庄离随便逛了逛,周沉星不是一直都跟在他身边的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问?

  头部抽痛了几下,昨晚的记忆混着晚风芰荷香气一并被回忆起来,薄冥之蓦地张大眼睛,想起了那个约自己去喝酒的大美人。

  好像他喝了一杯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都不记得说过什么话。

  “师兄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一想起薄冥之说过的话,周沉星周身的寒气越发冷冽,他冷冷地瞥了薄冥之一眼,语气不悦道:“师兄说我只是你的师弟?”

  “难道不是吗?”薄冥之惊悚地眨了眨眼,“师弟,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千万不要跟我断绝关系啊……”

  周沉星呼吸一滞,他这个师兄这段时间改变的似乎不仅仅只有性格,随之一起改变的还有智商。他甚至想在这个时候剖开他的心脏看一看,里面究竟都装着些什么。

  “如果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师兄了,怎么办?”周沉星低头,看着薄冥之黑发披散,露出期间白得像雪一般的一张小脸,轻声道。

  薄冥之这下子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愣了愣,眼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些液体,眼眶湿润地仿佛下一秒就能滴落下泪水来。

  周沉星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可怕,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是害怕他对自己做什么,而是害怕在这背后周沉星的绝情。

  明明好感度都已经九十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薄冥之心思快速地转动着,却也不能想明白周沉星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是昨天晚上他对锦鱼说的那句话,引起了周沉星的反感?

  他茫然不知所错,只能抬着头,无措地扣着被褥,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然而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更好的方法,只能说着:“沉星……你……”

  你别这样对我。

  一滴泪倏然划过脸颊,落进绵软的被褥上,砸出一个深色的圆形水渍。

  周沉星心好似都被那一滴没有重量的泪水灼得一痛,蹙着眉替他抹去泪珠,无奈道:“你哭什么?明明是师兄同意了做我的道侣,难道因为那个身份是假的,师兄就不打算认账了是吗?还是说师兄根本看不上我,我长得没有昨夜那个人好看?”

  “你在说什么?”薄冥之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理解了周沉星的意思。

  他已经知道了假身份的事情了,而且已经证据确凿一般!

  薄冥之一时间面孔上青白交错,喃喃地小声说道:“我……我没有想要骗你的意思,当初……”

  “师兄不必解释。”周沉星捂住他的嘴,“我只想听见你说一句话……我们的道侣关系,依旧没有变,对吗?”

  周沉星扣住他的手掌,灵力从遍布全身的灵脉当中一点一点涌动向他的灵脉当中,当灵气相融的一瞬间,薄冥之额头上冒着冷汗,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两股灵气很快就交缠起来,而灵气在体内交缠的感觉令他难以言喻,明明是一种侵略性的行为,却能够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快乐,薄冥之面色蒸红,唇瓣翕动着,胸中似乎被什么填满了一般,他伸手去抚摸周沉星的脸颊,露出温和的笑意。

  “沉星,你喜欢我吗?”

  薄冥之盯着他的面孔,一丝微表情也不肯放过,若是周沉星表现出一丝勉强,他都不会在感情上纠缠着他。

  周沉星的耳根一霎那红透,他用了点力气,将二人的手掌更加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薄冥之惊呼一声,他能感觉到周沉星体内的灵气铺天盖地而来,流向他的灵脉之中,而他丹田中的灵气也受到召唤一般地涌向周沉星的身体。

  这是一场双修的预示。

  薄冥之的脸一红。

  周沉星弯下身子,眸光带笑,带了些少年的青涩,和少年不一定有的坚定。

  “师兄觉得,我不喜欢一个人,还会对这个人做出这种事么?”

  “嗯?师兄,你看着我回答我。”周沉星掰过他的脸,拒绝他逃避的行为,循循善诱道:“师兄当初没有拒绝我,如今就是要对我负责的。”

  与周沉星厮混了一下午,再次从那张雕花的大床上起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薄冥之可悲的发现,他不仅不觉得疲惫,甚至因为双修过后,反而觉得灵力有所长进了,体内那颗金丹经过周沉星的灵气的洗涤,变得更加金黄圆润。

  萱红一天都不在,到了这会子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慢吞吞地赶回来。

  薄冥之也不是很在乎,毕竟就算是没有萱红,周沉星也一样将他伺候的很好。

  萱红摆好晚膳,薄冥之从那一盘盘色泽不太好的饭菜就能看出这些菜已经凉了很久了,已经不是新鲜的,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他还没有那么讲究。

  周沉星习惯辟谷,是不乐意吃这些寻常的饭食的,正在隔壁入定修炼。饭桌上除了薄冥之,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第五渊呢?”

  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肘花,薄冥之不经意地问道。

  他好一段时间没见到第五渊了,感觉还有点儿不太对劲。按理说,他不是一有时间就爱往这里跑么?怎地这几日倒是来得少了。

  莫不是第五渊对他的兴趣消减了?

  这倒是好事,那样他也许就可以离开了。

  萱红给他布菜的手一顿,语气有些不太自然,说道:“魔尊事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天天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别给魔尊招惹麻烦就行了。”

  “是他自己说要一直在我身边盯着我的。”薄冥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是嫌我烦,就放了我,保证从此以后我的事情都跟你们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