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阿奴

  薄冥之抬头一笑,难得没有甩他脸子:“我敬你一杯。”

  第五渊看着那双一笑就弯成月牙的眸子,在矮桌前坐定,手肘撑着下颌。

  薄冥之态度很诚恳,不仅敬了他一杯,还主动去关心第五渊身上的伤口。尽管现在才关心似乎有一点马后炮的意味。

  他扫了扫第五渊胸前束得严丝合缝的外袍,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有诚意一点:“魔尊,你的伤不要紧吧?要不我给你看看?”

  第五渊目光深邃,一把抓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语气上扬了几个调,有点嘲讽的意味,“本尊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会治伤?”

  萱红跪在矮桌旁边,替二人布菜,听见这话,禁不住抬头看了薄冥之一眼,正好将其傻愣愣的表情看了个正着,忍不住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你看不起我?”薄冥之原本是一只鼓足勇气的小气球,现在气球被第五渊一句讽刺扎穿了,正在“咻咻”往外漏气。他费了一点力气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心想着只要他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虽然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剑修,但是有人规定了剑修就不能会看伤吗?虽然他好像是真的不会。

  “就算是不会……那我关心你,想看看伤口,还不行吗?”

  面貌秾丽明艳的少年脸色别扭,握着酒杯的手都不禁施加了几分力度,只是说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吞,听得第五渊心荡神驰,连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金丹修士重伤的郁闷也消散大半。

  第五渊笑:“这有何不可?只是怕吓到你。”

  闻言薄冥之撇了撇嘴。

  这有什么可怕的,之前他都看过了,就是伤口长了那么一点而已。

  花纹华美的前襟被拉开,薄冥之目不转睛,看滑腻布料下露出的滚烫胸膛,凸起的小麦色锁骨,再往下是深色的茱萸,再然后,已经愈合的了伤口横亘胸膛。

  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角,原本的小算盘都打错了。明明那么严重的伤,明明之前看的时候还鲜血淋漓,深可见骨,怎么一个下午没见到,就已经愈合了。

  魔修逆天的自愈能力让他嗔目结舌,也打乱了他原本就不太严密的计划。

  而他这一副失落的表情,落在第五渊眼中就是另一个意思。

  “阿奴,你这是在心疼本尊?”第五渊眼底氤氲着沉沉的笑意,手掌在薄冥之乌黑的发顶摩挲片刻,然后在他的手中拿过捏了半天的酒杯,将酒液一饮而尽。

  薄冥之呆了呆:“你不能喝酒……”

  “为何?”第五渊挑眉,看向桌上的酒壶,“那你准备酒做什么?”

  这不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吗?请人吃饭总不能干吃吧?喝点酒的话更有诚意啊。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薄冥之睁大双眼,有些难以接受地看向第五渊,“你刚刚喊我什么?”

  大抵是他的表现太过于可爱,第五渊忍着笑意,问道:“阿奴?”

  第五渊眼眶较深,鼻梁高挺,不似中原人那般五官平正,另有一种特殊的俊逸。被他深深地注视着,薄冥之竟然有一种是被深爱的错觉,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有名字,你不要随便乱喊!”

  什么鬼,阿奴,谁是他的奴隶啊?薄冥之满脸都写着不愿意。

  与他的抵触不情愿不同,萱红在听见第五渊的话,不禁讶异万分。

  要知道,“阿奴”的称呼,可是切切实实的爱称,是对爱侣、小辈用的,魔尊竟会这样称呼他,莫不是……

  萱红的目光在薄冥之身上转了几圈,也没想明白所以然来。

  第五渊倒是朗声大笑起来,将“阿奴”低声唤了好几遍,直到薄冥之脸都气红了,才施施然道:“日后本尊酒这般唤你,本尊觉得甚好。”

  萱红挤过来,替他将酒樽倒满了,挤眉弄眼,提醒他别惹魔尊生气,别忘了这次请魔尊前来的目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薄冥之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算了,他是魔尊,他最大。他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既然第五渊自己主动要喝酒,那薄冥之也不可能拦着他。

  酒过三巡,殿中除了萱红,就剩下两个醉鬼。第五渊还算好的,薄冥之没想到自己的酒品这么差——

  他伸着手去扯第五渊的袖子,扒开他敞开的衣襟,在对方胸膛上摸了摸。触手温润滑腻,很好摸,借着酒劲他摸完之后不仅不感觉害怕,还觉得想再摸几次。

  嘴里还发出“嘿嘿”、“真好摸”之类的声音。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酒精上头之后,他也不太清醒了。

  第五渊仅仅只是酒气熏红了脸,而眼底却一片清明。他坐得随意,仍由薄冥之扑上来将自己的衣裳拽得七零八落,露出壮实的腰身,竟是一句责怪也没有。

  萱红见薄冥之喝醉了竟是这幅德行,真是没眼看,而她说到底也只是个侍女,魔尊还没说话之前,她是没有资格说什么的,干脆两眼一闭,垂着头装死。

  怀中的人实在是不老实,嘴里嚷嚷着“热”,一边在他的胸膛乱七八糟地摸索,一边用热乎乎的脸颊在他的颈窝内磨蹭,像一只幼小黏人的犬类,叫第五渊啼笑皆非。

  他的男宠不少,哪一个都十分识时务,懂得如何去讨好他。若是换一个人,此刻必然不敢像他一样放肆。

  但是不知为何,当薄冥之满身酒气地扑入怀中,那一刻,他竟也没想着生气。

  怀中人瘦是瘦,但抱在怀里,倒是柔韧温软,温香满怀,薄冥之从口鼻喷出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有一点痒。

  第五渊将他抱起来,走向床榻,将他放在床上,脱下了他的鞋。

  “魔尊,我来伺候吧……”堂堂的魔尊怎么能够去做这样低三下四的活计?然而萱红话还没说完,便接收到第五渊警告的眼神,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噤声,退到屏风后面,不敢再多嘴。

  “呜……”薄冥之迷迷糊糊觉得热,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本能地伸出手抗拒着。

  软绵绵的力道,其实根本没有用。

  唇上贴过来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薄冥之被那东西夺走了全部的呼吸,难受地一口咬了上去,力度很大,咸腥的气味再二人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第五渊皱了皱眉,退了出来,随后唤萱红进来,服侍薄冥之睡下,自己却转身离开了。

  薄冥之睁开眼,原本的醉意全都褪去。

  萱红跪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带着一点敬佩。

  沾着水的帕子贴上额头,擦去了不少酒气带来的燥热。薄冥之拒绝萱红的服侍,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扶着额头道:“你去,替我拿一点醒酒汤来。”

  “好,我现在就去。”

  看着萱红的背影离开冥月宫正殿,薄冥之在唇边轻轻抚弄着,手指拿下来,上面沾着一片绯红色的血迹。

  那是魔尊的血。

  廊上风止,仅有淡淡的蓝色火焰,舔舐着火舌,殿前的树影却微微晃动着,皎洁的月光安静地铺满了庭院。

  端着热腾腾的醒酒汤,推开殿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萱红惊呼一声,白瓷的碗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薄冥之这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一路上用灵力画了无数缩地符,靠突破极限才跑出了死境的范围。

  为了不被第五渊那个变态追踪到,他十分谨慎地扔掉了身上一切属于第五渊的东西。脱掉赤红色的外袍,又没有衣服可以换,于是只能穿着雪白的xie衣。

  跑的太快,他一头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吓了一跳。

  “师兄。”

  来人一怔,紧接着死死捏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叫他忍不痛呼出声。

  看见周沉星,他自然喜不自胜,也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能在死境附近遇到他了,连忙反握住周沉星的手,十指相扣。

  “快跑,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周沉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薄冥之牵着跑了好几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师兄,不要太紧张,只要不在死境之中,那魔头是不会察觉到我们的踪迹的。”

  这样啊……是他草木皆兵了。薄冥之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慢了脚步。

  “你是不是亲自跑去死境找那个变态麻烦了?他那么厉害,你有没有受伤?”要不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薄冥之恨不得停下来将周沉星上上下下都检查一遍。

  “没什么事。”周沉星垂眼,看见薄冥之唇瓣上已经干涸的鲜血,不禁心下一揪,猛地停下来,手指在他的唇瓣上摩挲着,眼底划过一丝冷意:“他伤害你了?”

  “这倒是没有……”薄冥之不能瞎说,毕竟第五渊除了变态一点,其他地方还是不错的。

  周沉星还想问,那这些血是谁的,但是薄冥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情,他也只能作罢。

  薄冥之说道:“好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魔界,早日回到沧山回禀师尊才是。”

  第五渊不是他能够对付的,还需请剑宗出马,而且他这次偷逃出来,指不定就把第五渊那家伙给得罪了,万一被他抓回去,肯定讨不到好。他得赶紧回去,等回去以后,他不管多狂妄,也不可能直接破开沧山脚下的守山大阵直接进来抓自己吧?

  越想越觉得事不宜迟,薄冥之拍了拍周沉星的肩膀,“我的剑丢在魔宫里了,你御剑带我回去吧。”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黑衣少年被拍得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来。

  他压根没有用多大力气啊……

  薄冥之惊了一瞬,担忧地红了眼眶,下意识就将人扶住:“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周沉星默默擦拭掉血迹,浓密的睫毛垂下,覆盖住眼底的情绪。他的声音冷清得过分,固执道:“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薄冥之要被急死了,不由分说地扯开周沉星的衣领,直扯得露出光洁的后背,在左肩上一道深深的刀伤流出脓血,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包扎过,已经发炎了。

  周沉星沉默着拨开薄冥之的手,将衣襟拉上,抬步往前走,不欲在此事上浪费时间。

  薄冥之咬了咬牙,不知为什么在看见对方受伤的时候,他竟然感到心脏隐隐作痛。看见周沉星这般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有一种委屈至极的情绪。

  可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丹药,而且他们身处死境周围,处境危险。薄冥之知道不该在此地多停留,只得深吸一口气,跟上周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