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的一节数学课上,老刘正在唾沫横飞的指点江山,台下几十号听众已经快进入精神癫狂的状态,这时班主任敲响了教室的门。
那一瞬间,全班同学无一不像重获新生般,精神奕奕地望向班主任。只见他背着双手,满面春风的站上讲台,像捡到宝似的笑。
然而下一刻,我终于知道了他开心的原因,他确实捡到了宝。
他说:“我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这是刚转来的新同学,陈宇一。”
全班女生跟打了鸡血一样哄闹讨论起来,男生明显就冷淡地多了。
我向陈宇一笑了笑,他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搭了张桌椅独自坐着。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生长起来,又有些东西已经随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自此后,我、陈宇一和陆飞就是班里的铁三角,但放学一起回家的,却还有一个人——安小小。
她也是跟我从小长大的朋友,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上树偷过梨,一起看过帅哥看过天边云起云落。虽然同是一个小区的,可陈宇一偏偏就是对我要亲得多。
安小小的成绩很好,在走廊尽处的宏志班读书,那里面全都是为了重点大学而奋斗的“疯子”,前途不可限量。
我以为就算陈宇一转学,至少也是进宏志班,结果他自己挑了这个普通班,这对于班主任来说,无疑是多了一分新希望啊,真是青天白日捡到了宝。
陆飞对我一日比一日殷勤,陈宇一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跟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转眼就已是高二,那一年,年少不知愁滋味。
陆飞家里是做纺织产业的,生产的货品销往国内各大地区,家境算得上是很好的。
他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家里面给他送了一台车,说等他毕业成年就可以开车去各地旅游一下。
临近期末的时候,日子变得繁忙起来,大考小考各种压抑。
周末陆飞给我打电话:“沈念,我在你们家下面的路口了,有急事快来!”
没等我回答,那边就挂掉了电话,说实话,我挺讨厌这种行为的,太不尊重我了。
望着翻开还没开始看的书,我默哀三秒钟,明天测验肯定完了。
找到陆飞的时候,我看见他和陈宇一正在车里讨论什么事情。那车是他生日父母送的那辆,重新漆成了很风骚的红色,他难道都不觉得太娘气了吗?
“念念,你来啦,上车吧。”陈宇一向我招招手示意。
“你怎么也在这儿?胖子不是说有急事吗?”
“今天咱们去野炊啊,这么大个事儿,得多急啊是吧?”陆飞钻出一个脑袋,双眼放光。
“亏你想得出来!胖子,到底还要不要学习了?陈宇一你也跟他一起胡闹。”我真的想找一块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板砖,拍死他。
“念念,你不要生气,虽然是快考试了,但是太紧张太压抑会适得其反的,倒不如听陆飞的,这周末去放松放松,就一次,好不好?”他对我如是说着,可是脸上宠溺的笑却不是给我的,一股很难解释的不好预感油然而生。
后来,我打电话叫上了安小小,怎么说也不能忘了死党啊。
郊区不远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取名凤凰湖,湖岸很大一片都是鹅卵石,不少大石头上都有烟火熏黑的痕迹。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个时常被野炊的胜地。
时近中午,天气越来越炎热,加上旁边生起的火堆,我觉得都快被烤化了。
趁陆飞跟陈宇一去拿食材,我翻出陆飞的零食,拿了一袋超级大的卤翅:“安小小,快起来,这么热能睡着么?来来,请你吃卤翅!”
电影里说,若被目击者看到自己犯罪,最好的封口方法,就是拉对方一起犯罪。
陆飞庞大的影子覆盖住我的时候,我盯着满地残骸,说:“呃?哪儿来的这么多骨头?”
安小小自觉闭上眼装睡,我起身准备逃走,却听到陆飞压抑住火气,低声道:“沈!念!你!吃!了!我!最!爱!的!卤!翅!”他按住了我的肩膀,一阵咆哮:“那是我的私藏啊!”
我被吓得一晃神,没稳住脚,向侧面倒去,临死还不忘扯住陆飞的衣领。
而我侧面倒下的地方,正对着燃起的灶火,脑袋顿时空白,一声尖叫提前爆发:“啊~~~~有火啊!”
陆飞眼疾手快,伸手捞住我的半个身子,用力往旁边一推,自己扑向了火堆。
可是等我被摔在一旁,回过神来的时候,陆飞已经在帮陈宇一的背部灭火了。
陈宇一用身体垫在陆飞下面,以背着地,后面的衣服已经被烧得焦黑,他低着头十指交缠紧握,双唇微微发抖,陆飞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站着。
“你个白痴,送他去医院啊!安小小,拿上东西,快走!胖子,你去开车!”
我让陈宇一半靠在我身上走,我感受着他咬着唇发出的低吟,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在我的肩上,我说:“宇一,很疼吗?要不你抓住我的手,或者喊出来,别憋着啊!”
他虚弱的摇摇头,急促的呼吸着,一定很疼,但他却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疼。
医生做了伤口消炎处理,缠上一层厚厚的纱布,打了镇定剂让陈宇一睡过去了。
我叫安小小帮我撒谎,告诉我父母说我在她家过夜,然后跟陆飞留下来陪陈宇一。陈宇一的父亲在国外定居,母亲已经再婚有了新的家庭,他跟保姆阿姨住在一起。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拨通他的父母的电话。
很晚的时候,我劝陆飞回家,他磨蹭了很久,才终于起身:“沈念,今晚就麻烦你了,嗯••••••其实我想当面谢谢陈宇一的,可是,我却又怕他醒来,我很难过让他受了伤,所以,你帮我跟他道歉吧!”
陆飞出门的时候,陈宇一睁开了眼睛,他笑着和我说:“让你们操心了。”
我突然酸了鼻头,哽咽起来:“何止是操心,简直是操碎了心!尽干些傻事,胖子那混蛋皮糙肉厚的,你跟他抢什么为火献身呐!你知不知道,我很怕你出事的。”
他趴着,艰难地抬起手抹去我的眼泪:“可是如果你和他受伤,我也会害怕的。”
“以后不许答应跟胖子出去玩儿了,他是高危物品,看都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一年里什么都随着他,连我都快要被你卖掉了。”
“哪有?别怪他了,乖。”
我说:“陈宇一,你到底要怎样?”
他摇摇头说道:“没怎么啊,人家说,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啊,我看陆飞追你追得那么辛苦,他又是我好兄弟,所以就给他制造一些机会嘛!”
“可是你不开心,我看得出来的。”我犹豫了半天又才开口,“宇一,你喜欢他,是不是?”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我很久,突然撑起身体把我揽进怀里,他说:“沈念,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成他所愿,可是,我感到很难过,这些,都被你发现了。
“陆飞是个很单纯的人,尽管这个世界上,单纯在人们眼里只会是单蠢。他积极活力,有着比我更执着的信念,比我更有勇气争取自由和梦想,就像戈壁上的胡杨,生生不息千年不腐。
“我在你们眼里从来都是温暖的,如同太阳发光发热。可是你们都错了,我是生长在角落里的蔷薇,有着光鲜的外表,可是却比谁都寂寞。陆飞就是我的信仰,我学着他一样,想要成为不死的胡杨,然后因为害怕,所以我不敢前进。
“念念,我要他幸福,就如同我也幸福。”
我避开他的伤口,紧紧抱住他,因为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我从未想过他的孤独。
从小到大,他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貌美才高,温和善良。可是我忘记了他的束缚与脆弱,自以为他那样的人天生就是无惧的。
在漫长的岁月中,他背负着所有人的依靠与期望,孤独的旅行,向着光明,却永远无法抵达只属于他自己的光明。
“陈宇一,我这一生,都在等待,等待接受新的生活,等待面临新的事物,等待长大摆脱束缚,等待再次见到顾南。
“然而,所有的等待之前,我都从真正未付出过什么。我只是默念着,便以为那些幻想总有一天可以成真。我难过的时候,可以找你说,悲伤的时候,可以找你哭。而你,只把寂寞留给自己。
“宇一,不要像我一样,傻傻地等待,我怕你会像我一样后悔。
“不会再有第二个青春了,趁我们还能够呼吸,趁你们还能够相遇,勇敢爱吧!”
我放开陈宇一,他璀璨的眼睛里落满星辰的光辉,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