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汴安。
汴安地处北方,春天自是要比天都山来得晚些。是而,穿一身单薄的粉色衣裙且行走自若的桃花才离船上岸,即成了引人侧目的焦点,及至行到繁华市区,走在一群披裹臃肿的的男女中间时,便是更加打眼,还引来几个地痞上前纠缠。她三拳与两脚,给打飞到不知哪一个犄角旮旯,稍一转念又冲到落点最近的那个跟前揪起脖领拖着就走。
“姑娘,不,姑奶奶,女大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罢……呜,小的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和三岁的孩子,请您看在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的面上,放过小的罢……啊呀呀!”
那地痞一路跌打碰撞,一路哀求央告,桃花听得甚烦,回头一巴掌拍下:“听着你就在骗人,八十老母?你年岁还不及我大哥一半大,我家的胖胖娘身强力壮得能够气死村头的大花牛,你敢说你有八十老母?再敢撒谎,我拔光你全嘴的牙!”
地痞吓得魂不附体:“呜呜呜……小的不敢了,女大侠饶命,姑奶奶饶命啊啊……”
“好端端的,我要你这条命有什么用?”她嗤,“你只管告诉我往朱雀大街怎么走就好。”
“朱雀大街?”地痞顺手一指,“前面不远就是。”
桃花半信半疑:“真的?不是在骗我?”
地痞苦不堪言:“小的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姑奶奶,咱们这是外城,三教九流们的地界,前面那条红街就算是个分界线,过了那条街就是内城,朱雀大街是内城里最长的一条街,是汴安城达官显贵们住的地方,整个汴安城的人都知道呐。”
“难道大师兄还是个达官显贵?”桃花攒起眉头,“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
此时,远在天都山的青峰若是听见这句话,势必大喊冤枉:不是为师不想说,是为师禁不住你的纠缠才把春风的家址写给你,转眼你就没影了啊,徒儿。
“带我去!”她推着地痞头前带路。
那地痞赔笑央求:“姑奶奶,咱们这等人是踏不进那个地方的,小的把方向指给您,您自个儿过去咋样?”
桃花气势汹汹:“我怎么知道你指得是真路还是假路?”
“您信小的,小的绝对不敢骗您呐……”
她虎起小脸:“你敢骗,我就把你倒着种进土里,看明年长不长得出谎瓜!”
地痞不寒而栗:娘唷,这里哪里来的女大王女煞星女魔头?为啥几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禁不住她一只小拳头?
“带路。”
“是是是,小的带路,小的一定把姑奶奶领过去!”
即使领过去了,仍存在着不容忽视的问题。
桃花看着眼前的“奉阳侯府”,再三与师父写给自己的址址对照,此前还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数了三五回,确定这就是朱雀大街上的六号宅邸,可是,大师兄从来没说过他的家能装得下自己的整个村子啊。
“姑奶奶,小的把您领到了,可以走了罢?”地痞小心请问。
“不可以。”她昂首,“上前叫门,问他们是不是姓春。”
“啊?”地痞仅扫一眼那门前两位侍卫的半拉身影就软了一条腿,忙不迭摇头,“姑奶奶,小的不敢,那是官家,是贵人,小的连边都近不得……啊哇!”
地痞整个被飞起,撞在那两扇朱漆黑铆的大门上。
“谁?”门前侍卫一个按住地痞,另一个拔剑惊喝
桃花跳到近前,问:“这里边住的是不是春风大师兄?”
侍卫厉声喝斥:“哪里来的乡下丫头,敢直呼我们小侯爷的名讳?”
她大喜:“春风大师兄当真住在这里边?太好了,原来这当真是大师兄的家!大师兄,大师兄,桃花来了,快出来——”
“侯爷府门前禁止喧哗!”侍卫仗剑威逼,“快快退下,不然将你以扰乱侯爷府的罪名下狱!”
桃花伸出一指把那剑锋轻巧拨开,道:“什么扰乱侯爷府?不叫大师兄,他怎么知道我来了?”
侍卫被惊了一记:“你是什么人?”徒手拨剑,莫非是江湖刺客?
她笑吟吟喜孜孜:“我是桃花,是大师兄的小师妹,你去告诉大师兄,桃花来了,让他快点出来接我。”
“你……”小师妹?自家的小侯爷是京城里有名的贵公子,自从几天前参加了一次宴会后,便有仰慕的女子冒着各种名头上门求见,然而不管是怎样沉鱼落雁的美人,小侯爷看也不看一眼。眼前这一矮不隆咚的青涩小丫头,小侯爷瞧得上才怪!“不管你是什么桃花杏花,我们小侯爷不在府内,你想见他,改日。”
“改什么日?改哪日?”顿时,桃花气不打一处涌来,“又是骑马,又是坐船,走了七八天,眼下来到大师兄的家门前了,你要我改日?”
侍卫也不示弱:“都说了我们小侯爷不在府里!”
“我坐在门前待他!”
“不行,这是侯爷府,是讲规矩讲颜面的地方,哪由得你说坐就坐?”
“你怎么比天都山上那些牛鼻子老道还罗嗦?”桃花最后一点耐心化成云化成烟飞升而去,“我的确不会在门前等,我要进去慢慢等。”
侍卫讥笑:“你当这是哪里?由得你想进就……哎,你站住!”
桃花一脚踢开仍躺在地上的地痞,一把推开朱漆大门,昂首阔步迈进了那道两尺高低的门槛。两名追来侍卫欲抓她胳臂,未曾沾着即被挥出丈外。
“来人,有刺客,抓刺客——”侍卫紧急呼叫。
哗啦啦,府中的侍卫、家丁从四面涌来。
两侍卫指着桃花:“就是她,她是个江湖女杀手,快把她拿下!”
几名侍卫一拥而上,眨眼又以弧度不一的抛物线堕落各处。
“大师兄,你在不在?桃花来了,快出来见我!”桃花一边轻松地挥舞拳手,偶尔动下腿脚,一边放声大喊。
侍卫、家丁前赴后继,而后各自躺地呻吟。
“白日朗朗,哪家的刺客这么大胆?”大厅内走出数位锦衣丝履的显贵人物,为首者剪手于后,淡然问。
正站在阶下张望前方情形的府中管事见状,紧着上前:“侯爷,听说来了一个女刺客,像是会什么妖术,一挥手便让侍卫们动弹不得,您还是避开这里得好。”
“妖术?”随在父亲身后,剑眉星目的青袍少年一笑,“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我倒想见识一下。”
“唷喂,小侯爷,老奴知道您从天都山学来了一身好武艺,可您是金贵之躯,千万别……”
“大师兄,你在不在?你再不出来,桃花要把你家全给拆了喔!”
少年眉峰一紧,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幻听:“魏福叔,你听到了什么?”
管事魏福悻悻延:“还不是那个疯子般的女刺客,边打边叫,什么大兄大恶,什么桃树李树……”
“桃花!”一阵微风拂过,小侯爷的身影倏忽消失。
桃花犹在张牙舞爪:“大师兄,你听到没有?再不出来……”
“我出来了。”春风双手捧住那两只小小拳头,星目含笑,“真的是你呢。”
“诶?”桃花苶呆呆发愣。
“桃花,桃花,桃花!”春风喜不自胜,冷不丁将送上门的小师妹整个抱起,拔足就跑,“果然是桃花,大师兄带你去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