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牙齿嵌入肉里的滋味,说不出的美妙。

  我很想就这样咬到底,但反应过来的江涛双手控住我的脸,硬生生给我推了出去。

  『你疯了吗!』

  动脉受损,血开始流,江涛脸色扭曲惊恐,没了刚才的愤怒。

  我咀嚼着嘴里的碎肉,笑的癫狂。

  『嘻嘻嘻,我确实疯了,这可多亏你呀江涛。』

  笑声中,我再次扑过去。

  江涛随即反击,我终究是敌不过他。

  他的拳头无情的砸在我的脸上,趁我迷糊时一脚将我踹倒。

  接着,他掐住我的脖子,似乎是准备将我活活掐死。

  死亡的窒息感笼罩着我,可我却害怕不起来,更没想过求饶。

  我卯足力气鼓动脸皮,露出满嘴红牙。

  我竟荒谬的在享受当下,甚至希望他能将我掐死。

  然而在我脸色发黑之际,江涛阴沉的脸开始不自然抽搐,继而松开了手。

  他不敢,可我敢咯。

  挺起身子袭身上前,盯着殷红处,我再一次张嘴咬去。

  这下动脉彻底破裂,血不要命的喷出。

  江涛挣脱我堪堪后退,肉眼可见的脸色变白。

  然后,他不带犹豫的夺门而逃。

  我追不上,就只能无功而返。

  颓废的坐在床上,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剧烈跳动的心脏,并没有在彰显我的情绪。

  它好像在告诉我,我快死了。

  我好不甘心自己一个人死,于是我缓缓爬到床边,拉起床单,低探着头看向床下。

  床下漆黑的角落处,我看到有一团人肉在瑟瑟发抖。

  继而,我又笑了……

  嘭、嘭!

  『秦小姐,在家吗?』

  是许医师的声音,于午夜间的门外突兀响起。

  穿上拖鞋,我踩着粘稠的地板,为其打开门。

  但许医师并没有进来,他看着我,也注意到了我脚下的粘稠,腐朽的脸上有一丝动容。

  『不好意思秦小姐,深夜冒昧打扰是因为对你的病情我还有一些交代。』

  『您说。』

  『说起来有点狠心,据我观察你的病情已经来到了最恶劣阶段,最终的结果可能会……』

  『会死,我知道。』

  我帮助许医师说了他欲言又止的话语,然其却落寞的摇了摇头。

  『并不会死秦小姐,同样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在极端爆发下,你还是做出了可哀的选择,身为医师,我很抱歉没能把你挽救回来,而现在,我想尽最大的努力做一些补救。』

  许医师语尽,一股心悸感从我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感觉仿佛带有天然的压制力,让我无法遁形,只能茫然寻找。

  继而看到了从许医师背后冒出的两个人影。

  『秦雪女士,你涉嫌故意伤害,故意杀人,请你举起双手,老实配合依法接受调查。』

  是我误会了许医师,也可能是病情导致,下意识将死亡呈现在眼前。

  然而,许医师从未说过会死亡。

  通过上次的聊天,他看出了我的不稳定。

  怕我误入歧途,所以他报了警,想以此来帮助,也可以说阻止我。

  审讯室,是由内而外的冷。

  两位警官坐在我面前,看我的目光尽显威严与凌厉。

  『秦雪女士,请问张悦的尸首在哪?』

  『我没有杀她。』

  『我奉劝你说实话,通过对出租屋内地上大量血迹的检验,已经确认来源于张悦,一个正常人流了这么多血根本不可能存活。』

  语尽,四周的气温再次冰冷许多,却冻不住我心头的燥热。

  缓缓抬起头,我冲警官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真的没有杀她,如果她死了,也只有可能是自杀。』

  ……

  沉默中,审讯陷入僵局。

  于是警官们只好找来了,抢救过来的江涛。

  『经核实,秦雪女士具有精神层次的疾病,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因此为非作歹,江涛,你作为就目前而言唯一的受害者,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旁的病椅上,江涛直挺挺的坐着,他的脖颈上缠满了绷带无法活动,他就这样直勾勾的俯视着我,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惜悯的光。

  警方想通过江涛来为我定罪,然而江涛却未曾指认,直言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吗?

  与我而言毫无关系,呵呵呵,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由于还未找到张悦,警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后,最终无奈暂时将我释放。

  出来后,我漫无目的得行走。

  我想回家,可家里已经被封锁。

  无计可施下,在不得不甩掉身后纠缠着的制服身影后,我来到了一处破旧不堪的城中村。

  在其中张悦租过的一间破屋中,我找到了消失匿迹的她。

  此刻的她气息萎靡,俨然成了一个血人。

  这并不是我所导致的,我确实没有动她,她也确实想死。

  然而她却没有死成,警官们显然是低估了她。

  不过警官们说的是事实,换做一个正常人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只因她不是正常人,她有和我一样的“精神病”。

  潮湿与发霉味交加,张悦瘫坐在其中,极端的精神致使她强撑着冲我眉眼弯弯。

  『好可惜你还活着。』

  『活不了,我会如你所愿。』

  我轻声呢喃,同时拿出手机发送一条短信。

  『这样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张悦努力挤着脸皮,似乎在向我彰显着她的成功。

  然我知道,她早就失败了。

  但这个失败,其实是好的。

  因为。

  『其实那天晚上,我和杜肖什么都没有做。』

  踏、踏……

  语尽,沉重的脚步声奔来。

  来人是杜肖,在看完我的消息后,身为正主的他刚好赶来。

  不出所料,杜肖直接掠过我看向张悦,眼眸深处的心疼再也无法掩饰。

  『你这么对自己,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这声音格外的沙哑,像是在压制着某种情绪。

  『跟你有关系吗?』

  这声音格外的轻柔,似乎蕴含着天大的委屈。

  『有关系,你要是没了,我会打一辈子光棍。』

  小心背起张悦,杜肖朝着门外走去,临行之际给了我一个眼神,里面有感激。

  杜肖感激我,因为我的出现,让他明白了,敢为其豁出命的张悦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我并不知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也是和张悦一样的人,恍惚中我在想。

  爱情,是美好的代言词。

  可在爱情之中,却有许多肮脏与不堪。

  我向往爱情,便把这些都当作路上的曲折。

  我坚信越过去,就一定能成功。

  事实证明,我确实成功了。

  可是明悟过来的我,却渴望能得到张悦那般的失败……

  嘟……

  接通电话,那端是江涛的声音。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嗯。』

  我应声挂断后,江涛发来了一个定位……

  曾经熟悉的广场,现在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之中,站立着江涛,他的眼中有回忆,因为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看来,他还是想画个句号。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江涛平静开口,说出最实诚的话。

  『没关系,怪我自己不够好。』

  我轻声应下,给他递了一杯曾经我们最喜欢喝的原味奶茶。

  『所以,结束吧。』

  『好。』

  沉默中,我与江涛相视而饮,好苦。

  『既然如此,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别见。』

  江涛大松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去,我出声将其拦住。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面对江涛的疑问,我近乎恳求般的看向他。

  『于你而言,我算什么?』

  凉风拂过脸颊,吹醒了江涛的灵魂。

  随即,他用最纯粹的语气,说出了最歹毒的话。

  『算过渡吧,感谢你出现在了我最迷茫的时候,或许没有你的帮助,我会一直沉沦下去。』

  简单的一段话,自私,随意,冷漠。

  原来多年的感情,在他的眼里那么的一文不值。

  可笑的我还在幻想,哪怕他有一丝丝的在乎我,我都会……

  『呵呵,嘿嘿嘿……』

  『你笑什么?』

  江涛眉头紧皱,我则肆意放荡。

  没有回应,下一瞬我向着江涛扑去。

  江涛本能想要躲闪,然而却脸色骤变,僵坐在原地。

  『你往奶茶里放了什么?』

  依旧没有回应,极端的我战胜生理上的折磨,向着江涛抚摸而来。

  『停手!放开我……』

  几声之后,江涛已然开不了口。

  世界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了我们。

  我深情又绝情的看着他,口齿间呓语。

  『为了你,我付出了一切,甚至接受了你的背叛。』

  『可你接受不了我的背叛,甚至因此彻底将我放弃。』

  『卑微的我害怕失去你,甘愿舍弃生命换来你一次回头。』

  『然而我虽是张悦,但你终究不是杜肖。』

  『江涛,于我而言,你是多么的重要。』

  『我不忍心和你坠入深渊,可你却亲手将我从深渊边缘推下。』

  语尽,江涛狰狞着脸皮,艰难开嘴。

  『你想……干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笑出眼泪回答。

  我想要掐断你,像掐断一只蝴蝶炫目的翅膀。

  把手搭在你因恐惧而起伏的喉结顶部,紧紧相依。

  仿佛绞死一只皮毛柔远的哺乳动物。

  我要在你的脖颈上留下淤痕、红肿和指印。

  感受你喉咙的纤细,连颤动都轻。

  可分明你才是一种令我感到痛苦的具体。

  我灵魂的枷锁,陷入我脊神经内侧的刺青。

  像月亮投在池中的倒影,只给予我一触即破的梦境。

  你的泪水流在我光裸的脊背,像一场滚烫的酷刑。

  但我迷恋这种自相矛盾的痛楚。

  在世界溃烂前流着泪亲吻你,直至我们停止呼吸……

  江涛于我的怀中离开,可我却还留有一口气。

  我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如此坚强,想抬起手臂,却已经做不到。

  无奈,我只能静静体会身体里的痛哭,静静等待死亡。

  然而我此刻最不想见到人,却在此刻出现。

  许医师奔跑向我,眼中带着焦急,用尽毕生所学想要将我从死神的手中夺回。

  我虽钦佩于他的医者仁心,但我早已没了活的冲动。

  继而在关键时刻,许医师只得贴在我的耳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其实江涛,很爱你。』

  我努力苦出一丝笑容,这是个多么可笑的笑话啊。

  他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可他不爱我,又为什么陪了我六年,为什么对我深情许诺……

  我始终不敢相信曾经他说的那些话全是假的,我在想,或许我真的需要个理由吧。

  于是,我竭力睁开眼,开始配合许医师……

  算是命大,我真的活了下来。

  医院的病床上,我萎靡的躺着,许医师向我递来一张纸条。

  其实这是一封信,一封江涛留给我的信。

  『于我而言,你是曙光,照亮人,是你的责任。』

  简短的一行字,大概意思和他无情的话语相同,可我又觉得有些隐晦,模棱两可中,总感觉有东西没有抓住。

  治疗的后遗症发作,让我大脑发昏,随即便不再想。

  出院后,我将信件烧掉,我以为这已经是最后的结局,直至回家的路上,乌云滚滚。

  天空被压的喘不过气,厚重的乌云就像是末日浩劫,连闪电都穿不透其。

  我走在马路边缘,祈祷着大雨别这么快滴落。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大雨哗啦啦的下,我只能找地方先避雨。

  阴沉的天空将光芒驱逐,世界只剩下了黑暗。

  在黑暗中,我不断摸索,继而,我看到了一份光芒。

  它在不远处,就像是曙光,连大雨都侵占不了分毫。

  我往前走,来到近处,才发现这原来是一盏路灯。

  不知哪位好心人在路灯柱子上挂了一把伞,让其有了遮雨的功能。

  我站在路灯下静静等待,终于,雨停了。

  我知道我该走了,可回过头,再看一眼路灯,我又总觉得它不该如此。

  于是,我拿走了伞,让它不再避雨。

  路人谩骂我,说我做了坏事。

  可我觉得,它本应该如此,隔着雨伞,它又怎知,照亮的是不是人。

  恍惚间,我好似明白了江涛……